2010年的正月,大连的风还裹着三九天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大连发电总厂的培训教室却暖烘烘的,暖气片嗡嗡地唱着歌,我站在讲台上,手里的电子教鞭指着一张灭锅炉火保护系统图,正给底下三十多个热工班的学员讲课:“这部分的逻辑回路最关键,一旦误动或者拒动,锅炉就像揣了个不定时的炸……。”
话没说完,教室门“哐当”被撞开,门口的王师傅脸煞白,棉帽上的雪都没顾上拍,扯着嗓子喊:“现场出事了!锅炉爆炸了,都赶紧去现场!”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呼啦啦”全动了。椅子腿刮着水泥地刺耳地响,有人碰掉了桌上的搪瓷缸,没人回头捡。不过半分钟,满屋子的人就走得干干净净,只剩我的那张简图,它忽然飘落在暖气管上。窗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扑在玻璃上,教室里忽然就显得空落落的,连暖气片的嗡鸣都弱了几分。
我没敢多待,跟着学员往厂区走,只看到路上的人都往一个方向跑,嘴里碎碎念着“锅炉”“爆炸”,风把后半句吹得七零八落。
直到傍晚回了厂招待所,我才在吱呀作响的旧电视上看了清眉目。大连新闻里,播音员穿着深色西装,背景是冒烟的厂房,说“大连热电厂发生事故,供暖中断,百万居民在三九天挨冻”。
镜头扫过市长在现场的身影,白气从他说话的嘴里冒出来,看得人心里发沉。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我被一阵警笛声惊醒了。我披了件棉袄跑到厂门口,见不远处的路边停着辆警车,蓝红灯光在雪地上晃,旁边还有一辆救护车,车门敞着,医护人员正搓着手等。顺着他们的目光往旁看,是个供热管道的人孔井,井盖斜斜地靠在边上,黑黢黢的洞口像张抿紧的嘴。
没等多久,就见两个穿工装的人从井里抬出个担架,上面盖着块灰布,边缘往下滴着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有人低声说“法医来了”,接着就听“嘀——嘀——”的救护车声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