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1984年春,深圳蛇口的海风裹着咸腥味,吹过正在施工的工业区。燕平站在脚手架下,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胸前的工作证已换成"文物顾问"的字样。
他捧着从西藏哨所带回的铜制怀表,表盖内侧的直线刻痕沾着海沙,那些密密麻麻的地名旁,新添的"深圳"二字被海风磨得发亮。
"燕老师,这批旧档案里提到个'恒昌行'。"年轻的资料员举着泛黄的卷宗跑来,文件夹上的水渍像极了1947年济南护城河的涟漪。
燕平掀开表盖,熟悉的桐油味混着油漆味漫过鼻尖——这是儿子燕明去年调的保养油,特意加了南方防潮的樟木精油。齿轮转动的声响里,他听见跨越时空的回声:1937年上海的汽笛、1966年雪山的风啸、1978年北京的钟声,最后都化作表针划过刻度的轻响。资料员突然指着表盖内侧的"燕"字:"这和开发区新发现的抗战纪念碑上的名字,是不是同一个家族?"
午后,燕平跟着考察团走进外资工厂。流水线旁的工人穿着蓝色工装,手里的扳手与1955年北京机床厂的工具同属一个型号。"这些设备是从香港运过来的,"厂长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当年黑莲组织倒卖军火的码头,现在成了集装箱港口。"燕平凑近查看机器铭牌,生产编号的前缀与1946年北平查获的美式武器同属一个批次,只是把"军用"换成了"民用"——原来战争的工具,终将在和平年代长出新的模样。
突然,仓库的角落里露出半截木箱,打开后是一堆旧账本,封皮上的黑莲螺旋纹已被白蚁蛀成镂空。"这是1948年黑莲在香港的分行账册,"老会计戴着老花镜翻页,"你看这转账记录,和现在某些走私案的手法简直一模一样。"燕平的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数字排列的规律与1949年南京查获的密电码如出一辙,只是把"军火"换成了"电子元件"——有些贪婪,从来不分时代,只是换了件时髦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