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大了点,刮起来呜呜的,像狼嚎。冬天冷,泼水成冰。但咱们营房修得结实,烧炕,也冻不着。”
“吃的嘛……主要是土豆、萝卜、白菜,还有玉米面、高粱米。肉……一个月能见点荤腥。罐头?那是稀罕物,只有执行特殊任务或者过年才发点。”
他的讲述避开了巡逻时零下几十度的严寒,避开了沙尘暴中迷路的危险,避开了压缩饼干就雪水的艰苦,避开了战友牺牲的惨烈……只挑了些壮阔的风景和日常的点滴。然而,越是轻描淡写,越是与他眼前这桌丰盛的宴席、家人红润的气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讲述间,他的目光不时地、极其自然地扫过林阳。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欣慰,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审视和忧虑。这个在他记忆中还是个半大孩子、父母双亡后沉默寡言的外甥,此刻沉稳地坐在那里,穿着体面的的确良衬衫,腕上戴着闪亮的上海牌手表,眼神平静,仿佛掌控着一切。家里的巨变,核心显然就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建设,家里能有今天,多亏了阳子!”王老栓趁着酒意,拍着林阳的肩膀,语气充满骄傲,“要不是阳子有本事,有门路,咱家……唉!”老人没往下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是啊,二哥,阳子是咱家的顶梁柱!”王建国也附和道。
王建设端起碗,目光深深地看向林阳:“阳子,二舅……敬你一杯!爹娘,兄弟,侄子侄女,都亏了你照应!二舅……谢谢你!”他没有说更多感激的话,但那碗酒,他喝得异常郑重,一滴不剩。
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王建设放下碗,目光却没有离开林阳。杯中的残酒微微晃荡,映着他深沉的眼眸和紧锁的眉头。那无声的审视,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压迫感。他直觉感到,外甥这“本事”和“门路”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这桌梦幻般的宴席,这焕然一新的老屋,家人身上的新衣……这一切的份量,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足以压垮一个根基不稳的家庭。他必须弄清楚!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外甥!
杯中琼浆,映照着往昔的沧桑与眼前的富足,更映照着一位军人对家人安危的深沉忧虑。一场看似温馨的团圆宴,在酒意微醺中,悄然埋下了深度对话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