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大港的天还没亮透,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爸爸的脚步“啪”地亮起,橘黄色的光落在帆布包上——里面装着妈妈的病历本、保温杯,还有一小袋刚煮好的猪肝,边缘还沾着点褐色的汤汁,是爸爸凌晨四点起来炖的。“你妈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的,三点多我还听见她起来喝水,嘴里嘟囔着‘要是还不达标咋办’。”爸爸的声音压得低,怕吵醒邻居,指节因为攥着包带泛了白,“原想着三次化疗完赶在腊月做手术,年前就能利索,这要是拖一个月,搞不好真得在医院过年。”
林阳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给妈妈带的薄棉外套,秋末的风从楼道窗户缝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僵。他看着爸爸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送他上学的场景,那时候爸爸的腰杆挺得笔直,现在却因为妈妈的病,弯了不少。“没事,爸,先去看看结果,说不定就达标了呢。”他伸手拍了拍爸爸的后背,尽量让语气轻松。
推开家门时,妈妈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头上戴着二姐前阵子买的蓝色棉帽,帽檐压得有点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攥着织了一半的毛线——那是给乐乐织的红色毛衣,针脚密密麻麻的,前几天还说“赶在冬至前织好,让孩子过年穿得喜庆”,今天却任由毛线在腿上耷拉着。“醒了咋不叫我们?”林阳走过去,把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伸手想帮妈妈把帽檐抬高点。
妈妈却偏了偏头,躲开了:“早醒了,躺着也睡不着。”她的声音有点哑,眼神落在茶几上的日历上,上面用红笔圈着“第三次化疗”的日期,旁边还写着“离腊月还有45天”,是爸爸前几天一笔一划画的。茶几上还放着个空碗,里面残留着点猪肝汤的痕迹,是昨天晚上爸爸炖的,妈妈只喝了两口就推走了。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医院。”爸爸把保温桶打开,里面是温热的小米粥,粥面上浮着一层油花,还有一小块切得方方正正的猪肝,“就吃两口,验血完了咱们去吃你爱吃的锅巴菜,上次你说医院门口那家味道还行。”
妈妈摇了摇头,拿起粥碗却没动勺,指尖在碗沿上反复摩挲:“没胃口,等验血完再说吧。”林阳知道,妈妈不是没胃口,是心里悬着事。这21天,为了补气血,她天天喝猪肝汤、吃炒猪肝,刚开始还能强撑着咽下去,后来一闻到猪肝的腥味就犯恶心。有天晚上他过来送水果,刚好看见妈妈把爸爸端来的猪肝汤偷偷倒进垃圾桶,转身却跟他说“喝了,挺好喝的”,他没戳破,只是第二天特意去超市买了袋山楂糕,让妈妈饭后吃解腻。
“妈,就吃两口。”林阳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妈妈嘴边,粥熬得黏糊糊的,带着点小米的甜,“您忘了王医生说的,空腹太久容易低血糖,对血项也不好——要是晕在医院,多麻烦。”
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喝了。粥滑进喉咙里,却没什么滋味,她嚼了嚼,慢慢咽下去,又喝了一勺,就把碗推给爸爸:“够了,再喝就吐了。”爸爸没多说,把碗接过来,顺手把那块猪肝也吃了,没让妈妈看见——他知道,妈妈现在看见猪肝就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