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木门被小马带上时,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老槐树被风扯动的枝桠。林阳瘫在折叠椅上,后脑勺抵着斑驳的墙皮,墙皮上还沾着去年贴安全标语时没撕干净的胶带残痕,糙得硌人。他闭着眼,可眼皮子底下全是晃悠的影子——小薇站在肯德基门口递冰红茶的影子,她蹲在厨房刷碗时沾着泡沫的影子,还有订婚宴上她红着眼喊"不娶就分手"的影子,搅得他太阳穴突突跳,比仓库里叉车的轰鸣声还闹心。
"呕——"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喉咙涌。他猛地弓起背,手撑着膝盖想站起来,可腿像灌了铅,刚抬起半寸就软下去,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道刺耳的"吱嘎"声。小马刚从外面接了盆冷水进来,听见动静赶紧放下盆,一把扶住他的胳膊:"逞什么能?吐就吐这儿,盆给你备着。"
林阳没力气说话,只摆摆手。小马也不劝,蹲下来把搪瓷盆往他脚边挪了挪,盆沿还留着上次装防锈漆的印子,泛着点黄。"早上就瞅你不对劲,"小马扯了张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早饭没吃吧?空腹喝酒,你是嫌命长?"
林阳捏着纸巾擦了擦嘴角,没接话。他哪是空腹喝?从昨天晚上就没正经吃东西。昨儿加班到十点,跟装卸组的老王、老刘在仓库旁边的"老地方"小饭馆喝到后半夜,老王说他闺女下个月出嫁,彩礼十八万,男方二话没说就凑齐了;老刘他儿子谈了个对象,女方要买车,写姑娘名,他儿子也应了。酒一杯杯往嘴里灌,听着听着,就觉得自己那十三万像笑话——人家十八万说拿就拿,他二十万凑不齐,连句"再缓缓"都求不来。
"那打包装的老李也是,"小马蹲在他对面,拿根牙签剔着指甲缝里的木屑,"喝多了就瞎咧咧,不知道哪听来的'小林要结婚',他知道个屁!上回他把发沈阳的货装错型号,还是你帮他连夜拆箱重理的,这会儿倒来戳你心窝子。"
林阳扯了扯嘴角,想笑,可脸上的肉僵着。老李哪是瞎咧咧?上个月他还真跟老李说过,"等小薇休班,带她来仓库看瓷砖样品,说不定年底就能办喜事"。那时候货架第三排的瓷砖样品刚摆上,他每天下班都要拿抹布擦一遍,怕落灰,怕磕着,跟护着啥宝贝似的。可现在呢?小马早上跟他说"那样品上灰厚得能写字了",他都没敢回头看——看了又咋样?样品还在,想带的人,早不在了。
"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林阳哑着嗓子说。
小马起身去倒水,暖水瓶是仓库公用的,铁皮壳子掉了块漆,拎起来"哐当哐当"响。他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又从抽屉里摸出袋苏打饼干:"泡水里吃,垫垫肚子,不然胃得烧穿。"
林阳接过水杯,手指碰着杯壁,温乎气儿顺着指尖往上爬,却暖不透心里的凉。他把饼干掰成碎块扔进水里,饼干吸了水,软乎乎地沉在杯底,像他那些被泡烂的念想。"小马,"他盯着杯底的饼干渣,突然开口,"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