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图书馆与修理厂之间
母亲莉莎在社区图书馆工作的样子,总让我想起《美女与野兽》里的图书管理员。她戴着圆框眼镜,头发永远用一根铅笔别在脑后,走路时怀里的书会发出沙沙声。有次我去图书馆找她,听见小学生偷偷议论:“那个老师好温柔”,母亲笑着摇摇头,从书架上抽出《格林童话》递给我:“艾德瑞克,故事里的反派都藏着温柔的秘密。”
她的手工饼干摊就摆在图书馆门口的樱花树下,木质招牌上刻着“艾德瑞克同款幸运饼干”,字体歪歪扭扭——是父亲用修汽车的刻刀帮她刻的。每个周末我都会去帮忙摆摊,看着母亲把印着我侧脸剪影的包装盒递给顾客。有次邻居赫尔曼太太说:“莉莎,你儿子以后肯定是大明星”,母亲正往饼干上撒糖霜的手顿了顿,糖霜落在她的眼镜片上,像撒了把星星:“不,他只要做自己就好,就像这饼干,甜得刚刚好就行。”
父亲的修理厂在公寓楼底层,与其说是修理厂,不如说是个堆满旧零件的迷宫。墙角堆着1965年产的奔驰发动机,货架上摆着各种型号的火花塞,天花板上悬着用铁链吊起来的轮胎,阳光透过布满油污的玻璃窗照进来,在零件上投下斑驳的光。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这里度过,要么蹲在角落看父亲修车,要么在零件堆里搭乐高城堡,把火花塞当塔楼,用机油桶当护城河。
“修不好的东西就该扔。”父亲常一边敲打着顽固的螺丝一边说,手里的扳手敲出叮叮当当的节奏。有次他对着一台老奔驰的发动机骂了一下午,最后却蹲在地上笑了:“这老家伙和艾德瑞克一样倔。”那天晚上,他把发动机上的铜质标牌拆下来,打磨干净后送给我:“看,和你一样,里子比面子值钱。”
后颈的淡白色胎记,是我整个童年的“污点”。幼儿园小朋友追着我喊“移动修车厂”,我气得把乐高摔在地上。母亲蹲下来抚摸那块形似奔驰标志的胎记:“这是爸爸给你的印章,证明你是克莱斯特家的小技工。”后来在《白鸦》的片场,化妆师想用遮瑕膏盖住它,导演却拦住了:“这是角色最好的印记,像被命运盖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