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哭声尖细,像生锈的铁片划过玻璃。陈望海把镜头转向窗外,潮水已经涨上来,漫过滩涂的水洼里倒映着碎银般的月光。“灯塔的发条坏了。”他说。
“早该换电子的了。”陈阳的声音透着不耐烦,“您守着那破铁疙瘩有什么用?上个月航道局的人来调研,说您这灯塔早就该拆了。”
视频突然中断,海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上。陈望海摸出怀表,表盖内侧贴着泛黄的照片:年轻的他站在灯塔下,老守塔人搭着他的肩膀,两人身后的航标灯正发出橘红色的光。怀表的滴答声里,他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像谁在耳边轻轻敲着鼓点。
后半夜起了浓雾。陈望海披上雨衣去检查蓄电池,手电光柱在雾里撞出一团团白光。突然听见雾里传来马达声,一艘货轮正歪歪扭扭地朝暗礁区驶去。他心里一紧——自动化航标还没启用,旧灯塔又坏了,这船要触礁!
他跌跌撞撞跑回值班室,翻出珍藏的信号弹。这是十年前航道局统一配发的,红色外壳已经氧化出斑点。拉环被他攥得发热,终于“咔”一声弹开。信号弹拖着红光划破浓雾,在半空炸开一团炽烈的火球。
货轮的鸣笛声从雾里传来,渐渐转向安全航道。陈望海瘫坐在礁石上,看那团红光落进海里,在浪尖上挣扎着熄灭。裤袋里的退休通知书被雨水泡得发胀,字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蓝。
黎明时雾散了。陈望海蹲在滩涂捡贝壳,他要给小宝带些回去。潮水退去的泥地上,留着一行行白鹭的脚印,像谁写下的省略号。远处的三号码头,起重机正吊起崭新的钢构件,在晨雾里闪着冷光。
他最后看了眼灯塔,黄铜灯座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那些没来得及打磨的锈迹,此刻倒像是精心绘制的花纹。钥匙被他挂在门环上,风一吹,叮当作响,像谁在说再见。
摩托艇突突地驶离岸边,陈望海回头望时,正看见一缕阳光钻进灯塔的窗,在地面投下旋转的光斑。那是航标灯最后的影子,在空荡荡的塔腔里,一圈圈慢慢转着,像永不停止的钟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