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的最后一趟车
凌晨四点的雨丝斜斜切过站台灯光,老钟把最后一个保温桶塞进驾驶座底下。不锈钢桶壁贴着泛黄的便签,是女儿昨天写的:“爸,红豆粥放了冰糖,记得热。”
他摩挲着方向盘上磨出的包浆,这是最后一趟302路夜班车。线路明天就要改道,新车会换上电子报站器,再不需要他带着浓重的乡音提醒乘客“后门下车”。
雨刷器有气无力地晃着,车刚驶出总站,后视镜里就窜出个黑影。“师傅等等!”穿校服的姑娘抱着书包扑上来,刘海滴着水,“还差两站……我妈住院,我得赶早班陪护。”
老钟没说话,只是按了下开门键。姑娘局促地掏钱,他摆摆手:“学生免票,老规矩。”后视镜里,姑娘捧着保温杯小口喝着,水汽模糊了镜片。
到第三站时,上来个醉醺醺的男人,西装皱得像腌菜。“去……去中心医院。”他把公文包往地上一摔,掏出钱包却摸不出硬币。老钟从扶手箱里摸出两枚一元硬币,“下次补吧。”男人突然趴在扶手上哭起来,说刚被公司辞退,妻子还在病房等着缴费单。
雨越下越大,车在积水里碾出银亮的弧光。老钟想起十年前刚开夜班车时,女儿总在终点站等他,手里举着用毛线织的暖手宝。后来她考上外地的医学院,暖手宝就换成了保温桶。
“师傅,能停在前面巷口吗?”穿蓝布衫的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竹篮里的艾草冒出绿芽,“老头子爱吃巷尾张婶的豆腐脑,今天他头七。”老钟缓缓踩下刹车,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竹篮摇晃着,像只哀鸣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