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杭那日恰逢谷雨,满城的龙井新茶正香。巡抚衙门的接风宴摆在西湖画舫上,官妓弹着琵琶唱《望江南》,鬼子六却只顾着用银簪挑开醉虾的虾线。“六爷此次南下,不知有何训示?” 浙东巡抚举杯时,指节的颤抖藏不住心虚。
鬼子六将虾尾丢进瓷碟,汤汁溅在对方官袍的补子上:“听说巡抚大人的公子,在宁波港开了家‘和丰号’?” 他忽然提高声音,让满船的丝竹都停了,“前日截获的倭寇船上,搜出的货单上,可是盖着这‘和丰’二字。”
画舫外的湖水忽然起了浪,巡抚 “扑通” 一声跪倒,官帽滚落在地,露出的头顶已见了白。鬼子六没看他,只望着远处雷峰塔的剪影,想起费露浓说过的话:“江南的水看着软,底下的石头却硬得很。”
七日后抵达福州,闽浙总督率文武官员在码头迎接。鬼子六踏上岸时,看见人群里有个穿鹅黄比甲的身影,正踮脚往他这边望 —— 竟是陈小静偷偷跟着商队来了,发间的银雀步摇沾着旅途的尘土,手里还攥着那包早已凉透的芝麻烧饼。
“你怎么来了?” 他皱眉时,却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草屑。陈小静把烧饼往他怀里塞,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姐姐说,六爷吃不惯南方的米。” 她忽然踮脚,在他耳边轻声道,“费姐姐让我带话,说巡抚府的三姨太,原是桃花岛的倭寇细作。”
海风卷着咸腥味吹过来,鬼子六望着远处归航的渔船,忽然将定南刀握得更紧。腕上的护腕被汗水浸得发潮,湖蓝丝线里的银丝却愈发明亮,像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片看似平静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