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苏和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宣府卫的医官……真能让阿娅走得暖和些吗?”
阿依娜往她身边挪了挪,毡靴底在泥地上蹭出沙沙的响。她摸出贴身的银锁,锁身刻着瓦剌的太阳纹,是父亲也先给她的及笄礼,据说能“镇住路上的邪祟”。“我爹说,人走的时候,要是心里装着念想,就不会冷。”她把银锁塞进苏和手里,“你看阿娅,怀里揣着沙枣粉,发间有桃花瓣,她记着你爷爷,记着这一路的雪,怎么会冷?”
苏和捏着银锁,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奇异地让人踏实。她想起离开驿站那天,爷爷往她包袱里塞沙枣饼,塞得满到扣不上,嘴里念叨着“到了宣府卫,找个靠谱的郎中,要是……要是阿娅实在不行,就把她葬在有花的地方”。那时她没敢应,总觉得爷爷说的是丧气话,此刻才懂,爷爷怕的不是阿娅走,是她一个人扛不住这趟路。
也平不知何时醒了,靠着石壁磨匕首,刀刃在火光下闪着冷光。“天亮雪该停了。”他头也不抬地说,“前面三十里有个热水塘,能让阿娅暖和些。”
苏和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爹的镖旗——爷爷总把那面褪了色的旗挂在驿站门口,蓝底白花,和阿娅身上的衣襟一个料子。爹当年护瓦剌商队时,旗被马匪的箭射穿了个洞,回来后自己缝了朵桃花补上,说“瓦剌的狼旗和汉人的镖旗,本就该挨着”。
后半夜,雪果然小了些。琪亚娜睡得沉,嘴角还沾着沙枣饼的渣。阿依娜替她擦嘴时,看见苏和正对着火堆发怔,手里的绣花绷子不知何时拿了出来,蓝底白花的布面上,半朵桃花孤零零地立着,针脚比往日稳了些。
“绣得真好。”阿依娜轻声说。
苏和吓了一跳,针扎在指尖,冒出颗血珠。她慌忙把绷子往怀里藏,脸却红了:“还是歪,阿娅绣的花瓣才叫活,像刚从枝上摘下来的。”
“等到了瓦剌,我让部落里的绣娘教你。”阿依娜说得自然,像在说明天的早饭,“我们瓦剌的姑娘,会用羊毛线绣狼,用丝线绣沙枣花,你把桃花绣上去,保准比阿娅的还好看。”
苏和的手顿住了。火光里,阿依娜的眼睛亮得像草原上的星,不像在说客套话。她忽然想起爷爷说的,爹被马匪掳走前,曾给瓦剌的朋友写过信,说“要是我回不来,就让苏和认你们当亲戚”。那时她只当是爷爷编的念想,此刻望着阿依娜眼角的笑纹,忽然觉得那封信或许真的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