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索在河面上空荡了半尺,铁链子扫过融雪的河面,溅起的水珠刚离水就凝成冰粒,打在黑无常的黑袍下摆,簌簌落了层白。他停在那块青黑色大石头旁,望着河对岸的驿站——几间土坯房挨着崖壁,烟囱里飘出的烟被风撕成碎片,混着雪沫子往这边飘。
“黑兄,你听。”白无常的哭丧棒往石头缝里一插,帽檐压得快贴到胸口,“驿站的门响了。”
风里卷来木轴转动的吱呀声,接着是琪亚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急:“也平,你抱着她在这儿站了快一个时辰了,河水这么凉,仔细冻着她。”
阿娅的虚影往石头那边飘了寸许,勾魂索立刻绷得笔直。她看见也平蹲在河边,怀里抱着她的尸体,蓝底白花的毡毯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苍白的小脸。他正把帕子往河水里浸,指尖泡得通红,却像没知觉似的,反复拧了又拧。
“她喜欢这河水。”也平的声音比石头还硬,帕子敷在阿娅脸上时,动作却轻得像碰易碎的瓷,“去年夏天她总在这儿玩水,说‘也平哥哥你看,水里的云比天上的软’。”
白无常的哭丧棒在石头上磕了磕,霜花从棒头簌簌往下掉:“黑兄,驿站离得太近了,万一被琪亚娜姑娘撞见……”
“撞见又如何?”黑无常往河对岸瞥了眼,驿站的窗纸上晃出阿依娜的影子,正往灶膛里添柴,“她们看不见我们。”话虽如此,他还是往石头后面退了半步,黑袍的边缘蹭过积雪,留下道浅痕。
阿娅的虚影盯着也平的侧脸。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在跟怀里的人说话:“你还记得吗?那次你偷喝了医婆泡的药酒,醉得抱着这石头喊‘也平哥哥我没醉’,结果被琪亚娜姐姐揪着耳朵拖回驿站,第二天脸肿得像桃子。”
虚影的肩膀轻轻颤了颤,阿娅想笑,喉咙里却发不出声。她想起那天醉醒后,也平蹲在这石头旁给她剥沙枣,说“以后想喝酒跟我说,我去给你买甜的”,结果被医婆听见,罚他去劈了一下午柴。
“黑兄,”白无常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发飘,“你看也平手里的帕子。”
也平正把帕子往河水里浸,水面上漂着层薄冰,他伸手去捞冰碴子时,手腕上露出道新伤,血珠渗出来,滴在水里,洇开朵小小的红。那是黑风口遇袭时被马匪砍的,医婆说伤口太深,得天天换药,可他显然没管。
阿娅的虚影猛地往前冲,勾魂索勒得她魂体发疼。“他怎么不换药?”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琪亚娜姐姐肯定给了他伤药的!”
黑无常攥紧勾魂索,没让她再往前。“凡人的执拗,你还没看够?”他声音沉得像河底的泥,“上次在河西走廊,那老妇人的儿子非要带着娘的牌位从军,我说‘你娘盼你平安’,他偏说‘我娘的牌位能挡刀’,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