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河滨
雨丝渐疏时,也平的马已踏入一片河谷。
河床里的水涨了些,浑黄的水流卷着融雪奔涌,撞在礁石上碎成白浪,又很快汇入主流,哗哗的水声漫过马蹄踏在泥地上的闷响。
他勒住缰绳,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湿滑的卵石上顿了顿。
也平低头看了看身后的阿娅。她的蓝底白花毡毯被雨水浸得透湿,边角垂在马腹两侧,随着马的呼吸轻轻晃动。方才在雨里赶路时,他总觉得她的头在往下坠,便解了自己腰间的皮带,将她的腰与自己牢牢捆在一起,此刻皮带勒得他肋下生疼,却让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慌稳了些。
“就在这歇歇。”他对三个亲兵说,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沙哑。翻身下马时,膝盖又发出“咯吱”一声响,比在山坳里更重了些,像是骨头缝里卡了沙砾。他没管,只小心翼翼地解开皮带,将阿娅从马背上抱下来。
她的身体比来时沉了许多,也软了许多,像一捧被雨水泡透的棉絮。也平的手臂抖了抖,把她抱得更紧些,往河边的巨石挪去。那石头背风,顶面被太阳晒得微暖,他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渍,才将阿娅轻轻放上去,让她靠着石面坐直。
毡毯从她肩头滑落,露出小腹上那片暗红的伤。
也平的目光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慌忙把毡毯往上拉,指尖触到她的衣襟,冰凉的布料下,是比布料更冷的皮肤。他猛地停住手,喉结滚动了两下,从怀里掏出那个断了胳膊的木兵——那是去年阿娅用沙枣枝刻的,给他当护身符,此刻木头被体温焐得温热,与她的冷形成刺目的对比。
“等我。”他把木兵塞进阿娅手里,让她蜷起手指攥住,仿佛这样就能把暖意渡给她。做完这些,他才转身走向河边。
三个亲兵远远站着,谁也没敢上前。方才在雨里,他们就想说什么,却被也平那双眼吓退了——那眼里没有疯癫,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执拗,像信徒在守护不容置疑的神谕。此刻看着他蹲在河边,背影在稀疏的雨幕里显得格外单薄,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亲兵终于忍不住,低声道:“首领……阿娅姑娘她……”
“闭嘴!”也平猛地回头,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她只是睡着了。”
他转回去,弯腰掬起一捧河水。水是凉的,带着泥沙的腥气,扑在脸上时激得他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