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房外传来木勺落地的声响,“当啷”一声,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越。琪亚娜正往陶碗里分药汁,手一抖,勺子掉在地上,她慌忙去捡,脚踝在毡房立柱上磕了下,疼得“嘶”了声。去年在黑风口崴的旧伤还没好透,此刻又泛了红,像朵憋在皮肉里的花。
“慢着点。”阿依娜回头时,看见琪亚娜耳后沾着片薄荷叶,是刚才分药时蹭的。她属壬午年,今年该是二十五了,眼角已有了细纹,却还像当年那个追着蝴蝶跑的姑娘,总爱把花草往身上带。
琪亚娜捡起木勺,用布巾擦了擦,声音发颤:“议事帐……没动静?”她往那边望,门帘像块垂着的灰布,连风都吹不动似的。方才也平摔东西时,她正蹲在灶前煽火,吓得手里的风箱杆都掉了。
“郭将军守着呢。”阿依娜掀开药罐盖子,浓苦的药味涌出来,呛得她缩了缩脖子。“再等炷香,让药性子沉一沉。”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苏和炒的南瓜子,是给也平备的——那孩子烦躁时总爱嗑瓜子,咔嚓咔嚓的,像在跟谁较劲。
正说着,就听见议事帐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动了动身子。郭将军直了直腰,手不自觉地按在肋下,目光往那边凝了凝。阿依娜看见他鬓角的白发,被灶火映得发亮,像落了层早霜。
“他肯动了就好。”郭将军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前儿个从鞑靼回来,他三天没合眼,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他想起也平小时候,总爱缠着他学骑射,摔在地上啃了泥,爬起来还咧着嘴笑,说“将军你看我是不是比雄鹰还快”。
阿依娜往灶膛添了块柴,火苗高了些,把郭将军的影子投在毡墙上,忽长忽短的。“将军,你去那边歇会儿吧。”她指了指隔壁的空毡房,那里铺着新晒的毡毯,是琪亚娜今早刚抖过的,带着阳光晒透的味道。
郭将军摆摆手,往地上啐了口带痰的唾沫。“我守着。”他望着议事帐的门帘,眼神沉得像深潭,“当年老大汗把这孩子托付给我时,我答应过要看好他。如今阿娅……”他顿住了,喉结动了动,没再说下去。
阿依娜没再劝。她知道郭将军的脾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十五年前,也平被马匪掳走,是他单枪匹马追了三天三夜,回来时肩上中了箭,却把也平护在怀里,血顺着铠甲滴了一路,在戈壁滩上开出串红得发黑的花。
毡房外传来苏和的声音,那孩子在跟路过的信使打招呼,语气轻快得很。琪亚娜往门口望了眼,嘴角牵起点笑意:“他倒心宽。”苏和是丙戌年生的,今年二十四,比也平小五岁,却总像个小大人,把药铺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总记得给毡房的窗台上摆盆野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