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低头缠刀鞘时,看见冰面上自己的影子。影子被拉得很长,腰间的弯刀像块突出的骨头,难看极了。她想起父亲的影子,在金帐的火塘边总是宽宽厚厚的,像座能挡风的山。那时她总觉得,只要父亲的影子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走。”巴图拽了拽麻绳,阿依娜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冰上。他的脚步很快,却很轻,像踩在厚厚的羊毛上,只有冰面的呻吟跟着他们移动。
芦苇荡在下游的拐弯处,枯黄的苇秆堆得像堵墙,风钻进去,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里面哭。巴图先把马牵进苇丛,马蹄踩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他折了根苇秆,往深处探了探,回来时苇叶上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是血,还没干透。
“有猎物刚经过。”巴图把苇秆扔在地上,声音里带着警惕,“看蹄印,是鞑靼人的巡逻马,大概有五匹。”
苏和突然捂住其其格的嘴,往苇丛深处拽了拽。阿依娜跟着蹲下去,镶玉弯刀的刀柄顶在膝盖上,硌得生疼。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混着男人的吆喝,说的是鞑靼话,她只能听懂几个词——“搜查”“逃犯”“奖赏”。
其其格的睫毛在黑布下抖得厉害,像被风吹动的苇花。阿依娜把她搂进怀里,手掌按在她的后心上,能摸到小小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她想起琪亚娜小时候被响雷吓哭,也是这样缩在她怀里,指甲抠着她的衣襟,说“姐姐的怀里比毡房还安全”。
马蹄声在冰面上停了。有人在骂骂咧咧地踢冰,冰碴飞溅的声音像撒豆子。阿依娜看见芦苇的缝隙里探进个马头,马鼻子里喷出的白气落在冰上,化成小小的水珠。骑马的人戴着顶铁头盔,盔沿上的冰棱晃得人眼晕。
“往这边走!”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昨天有人看见炊烟,就在芦苇荡附近!”
巴图的手突然抓住了阿依娜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像团火,指节捏得她骨头生疼。阿依娜看见他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刀,青铜刀刃在苇叶间闪了下冷光,像条吐信的蛇。
苏和慢慢往怀里摸,摸出的却不是刀,是块半干的羊油。她把羊油往其其格的靴底抹了抹,又往自己和阿依娜的靴底蹭了蹭,动作轻得像在给羊羔喂奶。“等下要是跑,踩着羊油滑得快。”她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股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