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娅的肩膀开始抖,像被寒风吹着的马灯。“可他们说,女人的身子不是自己的。”她突然抓住阿依娜的手,掌心的汗把碎珏浸得发亮,“那个假徐有贞来看过我一次,隔着铁栏说‘你们草原女子生下的孩子,骨子里带着野性,正好给大明当战马养’。他还笑,说‘等这批养大了,再让你生下一拨,跟养马驹似的,一年一个才好’。”
苏和的长笛不知何时停了,他用长笛尾端的青铜片在石壁上慢慢划,刻出个歪歪扭扭的符号。阿依娜认得那是中原的“人”字,去年陈友教她写过,说这字像两个人互相扶着,才能立得住。
“小古丽偷听过巫医的话。”小姑娘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金粉从指缝漏出来,落在阿娅的手背上,“说南边有种新法子,女子可以自己选要不要孩子,不用听男人的。还说有女子组织起来,把欺负人的兵卒赶跑了,自己建了村子,种庄稼养牲畜,活得比谁都精神。”
阿娅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火星。“那是南边,我们在这儿……”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指尖轻轻按了按,“这里面的东西,他们说是‘贡品’,是‘物件’,就像我们每年给朝廷送的皮毛,没什么不一样。”
阿依娜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小腹上淡淡的妊娠纹——那是怀孩子时长的,像河流在草原上冲出的纹路。“你摸。”她抓过阿娅的手按上去,那里正传来轻轻的胎动,像小羊羔在蹭草叶,“这是生命,不是物件。就像额吉当年怀我们的时候,每次胎动都要跟长生天祷告,说‘我的孩子要自己选人生’。”
石牢顶上的石缝里渗下一滴水,落在阿娅的手背上,凉得像冰。她想起小时候跟着额吉去参加祭火仪式,族里的女子们围着篝火唱歌,有白发苍苍的老阿妈,也有刚会走路的小丫头,歌声里全是“自由”“大地”“自己的路”。那时候不懂,现在突然懂了,那些词像种子,早就在心里发了芽。
“他们给我灌的药里,加了让身子发软的东西。”阿娅的声音里带了点刚醒的清明,“可我昨天试着咬自己的胳膊,还能感觉到疼。”她抬起胳膊,上面有个新鲜的牙印,红得发亮,“这说明我还活着,不是个只会喘气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