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的咆哮终于平息。那尊巨大的青铜巨釜如同饱餐后的饕餮巨兽,在暗红的余烬中沉寂下来,釜壁蒸腾着最后一丝扭曲的热浪。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硫磺、熔融金属和血肉彻底焚尽的混合恶臭,这气息如同粘稠的油脂,涂抹在穴熊部落的每一寸土地,渗透进每一块木头、每一粒沙石,也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成为永世无法摆脱的诅咒。
部落中央的空地一片狼藉。爆炸飞溅的冰块早已融化,只留下深色的水渍。尸骸碎片被高温彻底焚毁,化作炉膛深处凝固铜浆的一部分,连灰烬都未曾留下。唯有地上那些被飞溅碎片击伤的力士留下的斑驳血迹,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亵渎神明的献祭。
幸存者们——无论是秦霄那些眼神麻木冰冷的卫队,还是石桩、屠和他们身后那些仅存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旧部——此刻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他们沉默地清理着狼藉,动作僵硬迟缓,眼神空洞,脸上残留着浓重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焦臭,每一次目光扫过那尊沉寂的巨釜,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微颤。昨夜的景象——冰雕在炉口炸裂的轰鸣、飞溅的尸骸碎片、炉口升腾的那张由青铜色磷火构成的痛苦巨脸——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反复撕扯着他们脆弱的神经。反抗的念头早已被彻底碾碎,只剩下一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服从。
石桩和屠站在一起,离那巨釜稍远。石桩粗犷的脸上沟壑更深,眼神浑浊,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低着头,宽厚的肩膀微微佝偻着,曾经岩石般的意志被彻底摧毁,只剩下沉重的屈辱和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屠则像一头被拔光了牙齿的困兽,眼神中燃烧的凶戾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沉寂和偶尔掠过眼底的、难以言喻的惊悸。他们身后的旧部战士更是噤若寒蝉,连眼神交流都不敢有,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最微末的清理指令,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操控的木偶。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部落。连风声都似乎被那凝固的恐怖气息所冻结。
秦霄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青铜面具在晨光熹微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他的目光扫过下方这片死气沉沉的景象,扫过石桩和屠那失去灵魂的躯壳,扫过每一个幸存者脸上凝固的恐惧。昨夜的献祭,那熔炉深处升腾的痛苦磷火巨脸,似乎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波澜。他的眼神依旧冰冷、纯粹,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完成关键工序的工具。
“草叶。” 秦霄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打破了死寂,却带来了更深沉的寒意,“制器。计时。”
命令简洁如刀锋。
一直如同枯树般静立在巨釜阴影里的草叶,浑浊的眼窝深处幽光一闪。枯槁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他缓缓迈步,走向昨夜熔炉献祭后留下的那片狼藉之地。目光如同搜寻猎物的秃鹫,在焦黑的泥地上、在凝固的铜锈渣滓间、甚至在几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混合着冰水与血污的深色水渍旁,缓缓扫视。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处——炉膛下方靠近出渣口的位置。那里,堆积着一小片灰黑色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混合着金属熔渣、未燃尽的骨灰、以及某种秘药残留物的粘稠污秽。这污秽在高温和血肉焚尽后的复杂反应下,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散发着浓烈硫磺、焦糊和金属腥气的“炉底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