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灶房飘来的糖姜味钻进领口,苏小棠的指尖在灶神袍的金线纹路上反复摩挲。
金线绣的灶君执勺而立,眉眼处的针脚比别处更密些,硌得她指腹发疼——像极了初入侯府那日,她端着滚烫的汤碗被嫡姐撞翻,瓷片扎进掌心的刺痛。
"那时候啊,我蹲在柴房里捡碎瓷片,想着要是能把汤重新熬好,或许能少挨两记耳刮子。"她对着院角老槐树上的蝉鸣低笑,喉间却泛起酸涩。
月光漫过肩头,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当年那个总在灶台边打旋儿的小丫头,围裙上永远沾着洗不净的菜渍。
"现在怕的不是挨打了。"她忽然攥紧袍角,金线在掌心勒出红痕,"是怕穿上它,就再也尝不到...凡人的滋味了。"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苏小棠转身时,老厨头正扶着歪斜的竹篱笆站定,烟袋锅子在月光下泛着暗铜色的光。
他没像往常那样板着脸骂她"磨叽",反而摸出块帕子擦了擦石凳:"坐。"
石凳还带着白日里晒的余温。
老厨头蹲在她脚边装烟丝,火星子"呲啦"一声窜起来,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忽明忽暗:"五十年前我接灶神袍那天,在御膳房后巷吐了半宿。"他吧嗒吧嗒抽着烟,烟雾里的声音倒软和了,"不是吓的,是委屈——老子学了三十年刀工,翻了二十年锅,凭什么要靠件破袍子证明自己?"
苏小棠的手指无意识绞着帕子,帕角的面粉早被夜露洇成了白渍:"您后来想通了?"
"想通个屁。"老厨头突然呛咳起来,烟袋锅子磕在石凳上"当啷"响,"是那年大旱,我跟着御驾去祈雨。
道上遇见个要饭的娃,攥着块硬馍啃得直掉眼泪。
我蹲下去给她熬了碗菜粥,她捧着碗说'爷爷,这比灶王爷供桌上的糖瓜还甜'。"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月光落进去,像落进了口老井,"我这才明白,灶神袍不是顶在头上的牌匾,是揣在怀里的秤砣——秤的是你记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站在灶台边。"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老槐树叶沙沙响。
苏小棠望着掌心的金线,那些蜿蜒的纹路不知何时暖了起来,像有人在她手心里放了块烤红薯。
她慢慢站起身,灶神袍从臂弯滑下,二十四节气纹贴着后颈,竟和当年老庖宗拍她肩膀时的温度一般无二。
"原来您早把答案缝在针脚里了。"她低头理了理衣襟,金线顺着手腕爬上手背,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不是要当神,是要...让神龛里的香火,也沾点人间的油星子。"
老厨头没接话,只是弯腰捡起她刚才落在石凳上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