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冬,西北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柱子把装玉米面的布包往怀里紧了紧,冻得发紫的手指摸着怀里的银元——这是他在城里煤窑扛了半年大包才攒下的,本想换些细粮让老娘过年吃顿饱饭,没想到最后一班渡船停了,只能摸黑走三十里山路。
过了乱葬岗,远处山坳里忽然跳出点昏黄的光。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看见三间土坯房歪歪斜斜立在雪地里,柴门上挂着的玉米串冻得梆硬,却透着股活人气。他抬手敲门,门"吱呀"开了道缝,露出张蜡黄的人脸,眼窝深陷得能塞下枚鸡蛋:"后生,借宿?"
"大爷,行个方便吧。"柱子冻得直打颤,那人犹豫片刻,往边上让了让。屋里没点灯,土炕上躺着个老太婆,盖着床补丁摞补丁的被子,听见动静抬起头,颧骨凸得能划破窗纸:"是个带粮的。"她的声音像破风箱,柱子这才注意到堂屋桌上摆着半碗玉米面糊糊,水汽里混着股说不出的酸腐味。
"俺叫柱子,在城里做工。"他把布包放在灶台边,看见墙根堆着半筐麸子,里面混着不少老鼠屎。老头往灶里添了把枯草,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俺们老两口,姓周。"老太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柱子这才发现她手里攥着根骨刺,正一下下刮着碗沿。
后半夜,柱子被饿醒了。他摸黑坐起来,听见里屋传来"吧嗒吧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舔碗。借着雪光望去,老太婆不知何时下了炕,正趴在灶台上啃他的玉米面布袋,干瘦的手指抠进面里,露出指甲缝里的黑泥。
"你干啥!"柱子跳起来抢布袋,老太婆突然转头,嘴里塞满玉米面,嘴角淌着混着血沫的糊糊:"饿...饿啊..."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绿光,牙齿缝里卡着半粒玉米,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老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攥着根绳子,绳头还滴着暗红的液体。
柱子转身就跑,却被门槛绊倒。老头的绳子缠上他的脖子,那力道不像是个老人该有的:"后生,你兜里的银元给俺们,俺们就放你走。"老太婆爬过来,指甲划过他的脸颊,柱子闻到她身上浓烈的腐臭味——那是尸体烂在雪地里才会有的味道。
拼尽全力踹开老头,柱子冲进雪夜。背后传来"簌簌"的响动,他回头看见老两口在雪地上爬行,膝盖骨已经磨得露出白骨,却仍在追赶。玉米面撒了一路,每粒掉在雪地上的粮食都变成暗红的血珠,在夜色中划出诡异的轨迹。
跑过乱葬岗时,柱子撞见两个猎户举着松明火把。"俺叫王大柱!后面有恶鬼追俺!"他抓住为首的老猎人的胳膊,借着火光看见对方腰间别着的猎枪,枪管上刻着"驱邪"二字。猎人皱眉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脸色骤变:"是饿死鬼!前年有个货郎就是这么没的,被啃得只剩副骨架!"
三人提着猎枪返回时,土坯房的灯灭了。推开门,冷风卷着腐味扑面而来。柱子举着火把照亮,看见堂屋墙上挂着两张人皮,皱纹和老头老太婆的分毫不差,而土炕下埋着两具骷髅,胸骨处插着玉米面布袋的木签,周围散落着带血的玉米粒。
"他们是光绪十八年饿死的老两口。"老猎人用枪托敲了敲骷髅的头盖骨,"专靠装可怜骗带粮的过路人,用阴魂附在粮食上抓人。"柱子想起老太婆抓他时的力道,胃里一阵翻涌——那根本不是人的手,而是皮包骨的鬼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