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顾承砚刚掀开门帘就见苏若雪立在廊下。
她手里攥着块蓝印花布帕子,帕角被指节勒得发白,发间那支珍珠簪子在雾里泛着冷光——这是她心绪不宁时的惯常动作。
"阿福跟到法租界了。"苏若雪见他出来,直接把帕子塞进他手里。
帕子上沾着潮乎乎的露水,还裹着片带泥的碎瓷,"那黑影绕了三条弄堂,最后钻进圣母院后街的废弃教堂。
墙根下捡的,像是从他鞋底刮下来的。"
顾承砚捏起碎瓷对着光。
瓷片边缘烧得焦黑,带着细密的冰裂纹,是五年前沪西工厂用的耐火砖——那厂子正是林芷兰父亲名下的纺织厂,五年前那场爆炸把整座车间炸成了废墟,林芷兰当时就在现场。
"你手在抖。"苏若雪按住他手腕。
她的手指因为常年拨算盘生着薄茧,此刻却凉得像块玉,"我让人查过那教堂。"她顿了顿,"三十年前是光复社的秘密联络点,后来被法租界巡捕房查封,钥匙在老神父手里,上个月老神父死了......"
顾承砚突然松开手。
碎瓷"当啷"掉在青石板上,惊得廊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他想起昨夜叶背的字,想起林芷兰出事那天飘着雨,她穿月白旗袍站在厂门口等他,说要给他看新染的"雨过天青"色丝绸——那是她研究了半年的工艺,说是要给顾家绸庄打开南洋市场。
"去教堂。"他转身回屋取长衫,临出门又折回来,从妆匣里摸出把铜钥匙。
那是林芷兰十六岁生日送他的,说是用她第一匹织坏的绸子熔了打的,"若雪,你留着。"他把钥匙塞进苏若雪掌心,"万一我......"
"顾承砚。"苏若雪突然踮脚吻他唇角。
她的唇带着桂花糖霜的甜,混着晨雾里的凉意,"我在码头等你。"她退后两步,把铜哨塞进他腰带里,"三长两短,我带巡捕房的人冲进去。"
废弃教堂的木门在黄昏时发出"吱呀"一声。
顾承砚缩在墙根,看着门里飘出的灰尘在夕阳里跳舞。
他摸了摸腰间的铜哨,又抬头看了眼门楣——褪色的玫瑰窗下,用刀刻着个极小的"复"字,是光复社的暗号。
"少东家。"林芷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换了身灰布道袍,鬓角沾着草屑,"我问过老巡捕,这教堂地下室有三道门,最后一道在祭坛后面。"她摸了摸耳坠,那是对翡翠小葫芦,"当年光复社在这里藏过密信。"
顾承砚盯着她耳坠。
林芷兰也有对翡翠葫芦,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后来......他闭了闭眼,"今晚子时,带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