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的青丝密码:阿朵第一次意识到事情闹大,是看见村口小卖部的王婶举着手机追出来。那天她刚采完侧柏叶从后山下来,竹篓里的枝叶还沾着晨露,王婶的嗓门比山雀还脆:“阿朵!你那洗头水方子,我家闺女在深圳刷着了!”
竹篓的肩带在肩头硌出浅红的印子,阿朵望着王婶手机屏幕里自己的脸——穿着奶奶织的靛蓝土布衫,头发松松挽成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那是三天前随手拍的视频,她蹲在自家堂屋的火塘边,把侧柏叶、皂角和晒干的何首乌扔进陶罐,咕嘟咕嘟的水声里掺着奶奶的话:“侧柏叶要采带露的,皂角得是霜降后的,这都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视频里的火塘火苗窜得欢,阿朵用竹筷搅着罐里的草药,慢悠悠说:“老辈人讲‘发为血之余’,血旺了头发才肯好好长。现在年轻人总熬夜,血跟不上,头发就跟留不住的客人似的。”她举起刚煮好的深褐色药汤,镜头怼得近,能看见水面浮着的细小泡沫,“晾温了倒在头上揉,不用洗发膏,洗完用清水冲三遍。”
最后是奶奶坐在竹椅上补渔网,嘴里哼着含糊的苗语口诀,阿朵凑过去翻译:“春采芽,夏采叶,秋采果,冬采根,顺时取药,方得真味。”
这条三分二十秒的视频,阿朵原本是拍给在外打工的堂姐看的。堂姐总在微信里抱怨掉发,说枕头上捡的头发能织成小网兜,阿朵想着与其打字说不清,不如直接演示。发布时随手加了#苗家护发#的标签,转身就忘在了脑后。
直到王婶追出来这天,她才发现手机通知栏里的数字红得刺眼:点赞九十二万,评论四万三,还有九千多条未读私信。点开主页,粉丝数从原来的三百多个,变成了惊人的五十八万。
“阿朵医生,皂角要不要去籽?”
“侧柏叶是新鲜的还是干的?我家楼下就有!”
“我是油性发质,能用这个方子吗?”
评论区像赶墟的集市,密密麻麻的字里混着各地的方言俗语。阿朵指尖划过屏幕,看见有人发自己的掉发照片,发际线退得像被雨水冲刷的沙岸;有人说试了三天,梳头时梳子上的头发少了一半;还有人晒出奶奶年轻时的老照片,说老人家一辈子用草药洗头,八十岁还有一头黑亮的头发。
“这是要成网红了?”阿朵摸着发烫的手机壳,土布衫后背被汗洇出深色的印子。她想起去年村支书来家里,说要帮奶奶申请非遗传承人,拍了好多照片,最后也没见着动静。倒是她这随手拍的视频,像被山风卷着似的,不知怎么就刮出了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