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诊室里的三重光:省肿瘤医院3号会诊室的百叶窗拉得很低,正午的阳光被切割成细长的条纹,斜斜地落在摊开的病历上。主任医师周明远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不锈钢杯里的菊花茶泛起细小的涟漪。
“患者陆志强,58岁,胰头癌伴肝转移,”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第三次化疗后评估不理想,CA199反而上升到1200。家属强烈要求多学科会诊,今天请各位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新的可能。”
投影仪在白墙上投出清晰的CT影像,黑色的肿瘤像枚顽固的墨点,在肝脏左叶晕开不规则的边缘。坐在周明远左手边的李建国医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在病历上划出弧线:“西医方案我调整过了,打算换用白蛋白结合型紫杉醇,剂量减到标准量的七成,同时联用靶向药。但坦白说,这种情况,常规治疗的中位生存期也就三个月。”
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打印纸混合的味道。坐在对面的中医附院张景岳捻着花白的胡须,忽然开口:“患者舌象淡紫,苔薄白,脉沉细无力。化疗伤了正气,现在首要任务是‘扶正培本’。我建议用八珍汤加减,党参、黄芪各30克,再加仙鹤草、白花蛇舌草……”
“张老,”周明远打断他的话,目光转向角落里的人,“您怎么看?”
穿着靛蓝色苗绣盘扣褂子的潘玉珍抬起头,银质项圈随着动作轻响。她从帆布包里取出个牛皮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用苗文和汉字记着密密麻麻的批注:“上周去病房看了病人,他说晚上总觉得骨头缝里冒寒气,这是‘毒邪入髓’的征兆。我们苗医讲‘以毒攻毒’,我想用虫药。”
李建国皱起眉:“潘医师,您是说……蜈蚣、全蝎那些?患者现在血小板只有60,用毒性药物恐怕会加重出血风险。”
潘玉珍没抬头,指尖点着笔记本上的手绘图谱:“不是生用,是按苗医古法炮制。活蝎用白酒浸泡七天,蜈蚣要去掉头足,和糯米同炒至焦黄。再配上我们苗山的‘七叶一枝花’,磨成粉装胶囊。我曾祖父留下的医案里,有过类似的记载。”
张景岳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潘医师的思路我理解,但患者现在正气已虚,强攻怕是会适得其反。《黄帝内经》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还是得先把脾胃功能提上来,不然药都受不住。”
“可肿瘤长得比正气快啊!”潘玉珍终于抬眼,银饰在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子,“上个月我在黔东南遇到个食道癌病人,西医说只剩一个月,用了斑蝥炮制的药丸,现在还能下地干活。”
周明远把保温杯往中间推了推:“各位先看看这个。”他调出患者的最新检查报告,“白细胞2.3,血红蛋白85,确实耐受不了强刺激。但完全放弃攻伐,肿瘤进展太快。”他忽然停顿,目光扫过三人,“要不……试试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