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晨光透过糊着米纸的窗棂漏进来,在贾悦月白绫袄的衣襟上投下一片暖黄。
她望着镜中自己鬓边那支素银簪,指尖轻轻抚过簪首刻的缠枝纹——这是去年中秋,她亲手在银楼打制的,原想着素净些不招眼,如今倒成了示弱的好由头。
"姑娘,老祖宗那边催了。"春桃捧着锦匣站在门边,匣子盖没扣严,蜜饯的甜香混着雪后清冽的空气钻出来。
贾悦应了声,伸手要接,却见春桃指尖微微发颤,"怎么?"
"方才在廊下遇见二奶奶的小红,"春桃压低声音,"她说二奶奶昨儿夜里翻账本到三更,还摔了茶盏。"
贾悦垂眸理了理袖口的滚边,半旧的绫子摩挲着掌心,像块温凉的玉。"慌什么?"她抬眼时笑意清浅,"二奶奶若是连这点子动静都沉不住气,倒省得咱们费心思了。"
贾母院里的鹦鹉早瞧见了她,扑棱着翅膀喊"五姑娘",声音里带着股子脆生生的甜。
贾悦刚跨进暖阁,就闻见桂圆红枣粥的香气——这是老祖宗晨起必喝的。
"悦丫头来了。"贾母靠在软枕上招手,"快过来,昨儿云丫头送的荔枝蜜,你大嫂子调了蜜水,说是要给你润润嗓子。"
贾悦刚在脚踏上坐定,就见王熙凤掀着猩红猩猩毡门帘进来,鬓边的赤金缠丝步摇晃得人眼花。"老祖宗,"她笑着福了福身,眼尾却扫向贾悦,"五妹妹今儿这打扮倒新鲜,像换了个人似的。"
贾悦指尖攥了攥帕子,帕角绣的并蒂莲硌着指节。
她起身福礼,月白裙裾扫过青砖:"二嫂子笑话了,我昨儿翻箱笼,见这件袄子针脚密实,到底是大嫂子从前教的手艺,舍不得扔。"
李纨正捧着茶盘过来,闻言耳尖微微一红:"五妹妹总爱夸我。"她将茶盏递到贾悦手里时,指腹轻轻碰了碰贾悦手背——这是昨日素云传信时的暗号。
贾悦垂眸抿茶,蜜水甜得发腻,却尝出几分苦来。
"对了,"贾母拍了拍身边的炕几,"明儿要派个丫头去铺子里采买年礼,你大嫂子说你最妥当。"
贾悦放下茶盏,茶托与瓷盘相碰,发出细碎的响:"老祖宗疼我,可我昨儿瞧着三妹妹房里的小橘伶俐得很,不如让她去?
我...我在屋里帮大嫂子理理针线也是好的。"
暖阁里霎时静了静。
王熙凤的步摇停在半空,目光像把细针:"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往日里最愿跑前跑后的。"
贾悦捏着帕子的手又紧了紧,喉间泛起股酸意——她想起昨夜沈墨信里的"吴大人",想起名单上那些名字像毒蛇般缠成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