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眨了眨眼，忽然拽着她的手往里间走。
炭盆里的松子噼啪作响，她凑到贾悦耳边："我今儿在藕香榭听见柳家的跟司棋说，有人在查你帮大奶奶管月钱的账，连去年冬天给老祖宗做寿的礼单都翻出来了。"
"可问是谁指使的？"
"那倒没听见。"史湘云掏出块帕子，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几个名字，"不过我套了套话，这几个丫鬟最近总往邢夫人院里跑。"
贾悦摸着帕子上的墨痕，忽然想起沈墨信里提到的王善保家的——邢夫人的人，果然在动。
傍晚时分，李纨房里的素云捧着个青竹食盒来。"大奶奶说，这是新做的枣泥山药糕，姑娘趁热吃。"她递过食盒时，指尖轻轻碰了碰贾悦的手背。
贾悦关上门，掀开食盒最下层的油纸——半块桂花糕底下压着张素笺，字迹是陌生的瘦金体："欲清内宅，先借外势。
名单附后，慎之。"
名单上的名字她大多认得：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还有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
最后一个名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江南织造的吴大人，正是当年亏空案的主犯。
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晃的影子，贾悦将名单摊在案头。
她取出沈墨送的湖笔，笔尖蘸了松烟墨，一笔一划誊抄起来。
墨迹未干时，她对着吹了吹，又用蜡丸封好。
"阿福，"她叫醒蜷在炭盆边打盹的小厮，"你绕到后角门，把这个交给沈公子的书童小福子。
记住，别让任何人看见。"
阿福缩着脖子点头，把蜡丸塞进贴胸的衣襟里。
贾悦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想起沈墨信末的"小心"二字——这一步，是引蛇，也是借势。
三更梆子响过，贾悦对着镜子卸簪。
银簪上的"岁岁平安"被烛火映得发亮，她忽然笑了——原以为要躲着走，如今才明白，这潭水要搅一搅，才分得清谁是鱼，谁是网。
次日清晨，她特意换了件半旧的月白绫子袄，鬓边只插了支素银簪。
春桃帮她理裙角时嘀咕："姑娘往日最不爱穿旧衣裳。"
"旧的好。"贾悦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镜中映出她微弯的眉眼，"太显眼的，容易招风。"
她提起装着蜜饯的锦匣，往贾母院里去。
廊下的雪被阳光晒得发软，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响。
远远看见贾母房里的鹦鹉在架上跳，正扯着嗓子叫："五姑娘来了——"
贾悦脚步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衣襟里的玉牌。
今日在老祖宗跟前，她打算多听少说，把昨日史湘云送的新鲜荔枝蜜多捧两句，再夸夸大嫂子新做的针线。
毕竟，这深宅里的戏，才刚要唱到热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