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茅山隐者,本草溯源
南朝梁天监四年,茅山深处的华阳馆,晨雾漫过青瓦,沾湿了窗台上晾晒的麻黄标本。陶弘景推开雕花竹窗,案头堆叠的《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与各地药志,已被他批注得密密麻麻。这位曾执掌南朝医事的“山中宰相”,此刻正对着三束麻黄蹙眉——
一束来自晋地,茎粗色深,是《名医别录》推崇的“道地”;一束来自青州(今山东),茎虽略细,却色青如翠,断面髓部泛着红棕,轻轻一捏,便渗出黏滑的泡沫;还有一束来自彭城(今江苏),节密叶细,辛气烈而不燥。
“《别录》言麻黄生晋地,然青州、彭城者,似更胜一筹。”陶弘景对弟子周子良说,指尖划过青州麻黄的断面,泡沫沾在指腹,带着辛烈的香气,“草木之性,随地域而变,不亲验各地标本,何以知其真?”
他案头的《本草经集注》草稿,已写就“序录”,正待补“草木上品”。对麻黄的记载,他决意超越《本经》的“性味功效”与《别录》的“产地采收”,要辨其形、明其优、戒其忌,让后世医者“见草如见其性,用药如握其脉”。
窗外,药圃里新栽的青州麻黄正抽新芽,陶弘景望着它们,仿佛看见无数医者因辨不清麻黄优劣、配错药味而束手的模样。“本草之学,非独记药名,更要识药形、明药忌。”他提笔,在空白竹简上写下“麻黄”二字,一场关于麻黄鉴别的深耕,自此始。
第一章:道地新考,青徐出良材
陶弘景的书案上,摊着一幅《九州药产图》,青州、彭城、荥阳、中牟被朱砂圈成四星,与晋地的旧圈遥遥相对。
“师父,《别录》明言晋地麻黄最佳,为何要考青徐之地?”周子良捧着晋地麻黄,不解其故。陶弘景取过青州麻黄,与晋地者并置:“你看晋地者,色深近褐,虽烈却带燥气;青州者,色青如碧,辛气烈而润,断面泡沫更稠——此‘润烈’之别,关乎药效。”
为证此言,他派弟子分赴青州、彭城、荥阳等地,耗时半载,带回详细的药产记录与标本。青州药农说:“吾乡麻黄生丘陵阳坡,土性偏沙,透气利水,故茎中多液,色青不衰”;彭城医者言:“本地麻黄煎煮时,泡沫盈碗,此‘津液足’之象,治咳喘兼燥者最宜”。
陶弘景亲试药效:取晋地、青州麻黄各五钱,分煮两碗,邀两位“风寒表实兼咽干”的患者分服。服晋地药者,汗出虽快,却觉口干更甚;服青州药者,汗出匀净,咽干亦缓。“青州者,烈中带润,兼顾表与燥,”陶弘景在竹简上批注,“此非晋地者所能及。”
他又对比彭城、荥阳、中牟三地麻黄,发现其共性:色青、多沫、辛气润烈,药效与青州者相近,而远胜江南湿地所产。“《别录》记晋地,盖因彼时青徐未详;今验之,青州、彭城、荥阳、中牟者为胜。”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郑重修正道地记载,“此四地土性、气候合麻黄‘喜燥恶湿而需津’之性,故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