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芎珠记:三离三回悟本草》
楔子
岷江雪水自万山奔涌而来,过玉垒关便柔了筋骨,在石羊镇周遭织成水网,如大地脉络。镇外千亩田畴,春披新绿,秋覆金浪,最惹眼的却是那些藏在水旱之间的药田——这里的川芎,带着岷山的清冽与蜀地的温润,自古便是医家眼中的珍品。只是道光年间的石羊镇,还未有人知晓,这片土地上世代相传的种植古法,藏着一部草木与天地对话的密码。
陈老实的药田就在镇子东头,紧挨着那条常年泛着青苔的灌溉渠。他祖上三代种药,到他手里却犯了难:连续三年,地里的川芎总像得了软骨病,茎秆细得能透光,根茎小如拇指,煎药时连药香都透着股疲沓气。这年清明刚过,他蹲在田埂上,看着新栽的苓子又蔫了半截,指节攥得发白——渠对岸王寡妇家的孩子还等着他的川芎配药,那娃娃的头痛病,唯有本地川芎能压得住。
风掠过长满芭茅的田埂,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药香,像是某种草木的叹息。陈老实抬头时,忽见水渠上游的石板桥上,立着个穿青布衫的姑娘,身影被晨光镀得有些透明,手里攥着株半开的川芎花,蓝紫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颤,倒像是捧着一捧星星碎。
上卷
第一回:岷水畔药农愁,芎苗瘦病邪游
石羊镇的晨雾总带着水汽和药香。陈老实披着蓑衣往田里去时,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地浸到骨头里。他种的三分川芎田,是祖上传下的老地,黑土肥沃得能攥出油,可这几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翻土时能看见成团的白线虫,连蚯蚓都少了许多。
"陈大哥,娃儿夜里又喊头痛了。"王寡妇挎着竹篮候在田边,篮子里盛着刚蒸的玉米馍,热气裹着甜香,却暖不了她眉间的愁。她男人前年染了风寒,误服了带燥性的药,丢了性命,留下个五岁的娃娃,偏又得了头风病,每到阴雨天就抱着脑袋打滚,镇上的老郎中说,非得用本地三年以上的老川芎配天麻,才能镇住那股子寒邪。
陈老实捏了捏兜里仅剩的几块川芎根茎,皮皱得像老树皮,断面的菊花心也淡得看不清。"妹子莫急,再等半月,新苗该扎根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去年的川芎煎药时,连最基本的辛香都寡淡,入药后娃娃的痛只轻了片刻,反而添了些肚胀——这是药性不足,反生滞气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