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他翻出祖传的那本《蜀地药谱》,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川芎"辛温,归肝、胆、心包经,能行气开郁,祛风止痛",可后面关于种植的记载只有寥寥数字:"春种于水,夏移于坡,秋实于壤"。祖辈口传的"三移"法子,到他这辈竟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住要领。
夜里翻来覆去,忽闻窗外有窸窣声。推窗一看,月光下的药田泛着银光,靠近水渠的那片苓子,竟有几株悄悄直起了腰,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到土里,像是在吮吸水气。陈老实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却仍是一片蔫耷耷的景象,只有风过处,传来极轻的、像是叶片摩擦的细语。
次日清晨,他特意去那几株"直起腰"的苓子旁查看,竟发现根部的泥土比别处湿润,还带着股淡淡的腥气——那是活水浸润的味道。他忽然想起父亲生前说过,川芎的根像人的心窍,得让它"动"起来,才能吸纳天地的灵气。可这"动"字,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第二回:青衫客临田埂,点玄机土气酬
谷雨过后,石羊镇下起了连阴雨。淅淅沥沥的雨丝织成帘,把田埂泡得软软的,踩上去能陷下半只脚。陈老实披着蓑衣在田里排水,泥水溅了满身,刚疏通一处淤塞的田埂,就见对岸的土路上,那青布衫姑娘又立在那里。
这次看得真切:她梳着双丫髻,簪着两朵蓝紫色的川芎花,布衫上绣着细密的叶脉纹,手里拎着个竹编小篮,篮沿露出几片带着水珠的艾叶。见陈老实望过来,她竟隔着雨帘笑了笑,声音清得像山涧水:"大哥的田,土气沉郁得很呢。"
陈老实趟过水渠,踩着泥泞过去,拱手道:"姑娘是外乡来的?看您识得草药,莫非是懂行的?"姑娘指了指他的药田:"你这地,连着五年种川芎,就像人总吃一碗饭,脏腑会腻,土地也会乏。土属脾,脾主运化,运化不动了,药苗怎么长得好?"
这话正说到陈老实心坎里。他引着姑娘到田埂边的草棚下避雨,递上粗瓷碗盛的热茶:"姑娘说得是!可我换过种子,施过粪肥,怎么还是没用?"姑娘呷了口茶,指尖轻叩桌面:"粪肥是补,却不知疏泄。你看这岷江的水,绕着镇子走,从不肯在一处久留,这才养得两岸沃土。草木比人更懂天地规矩,得让它们跟着时节'走'。"
她指着远处的梯田:"春三月,地气上升,属木,宜水生。你把苓子栽在秧田,让水养着,这是'离'了旱地的燥,'回'到水润的生境,应的是春生之气。"又指向坡地:"到了夏初,火气盛,属火,宜阳晒。移到坡地让日头烤烤,这是'离'了水湿的滞,'回'到阳刚的长境,应的是夏长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