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圃的腰有点驼,是常年背药篓压的,却识得山里所有的"脾气"。他知道哪片坡的猪苓爱跟枫树根作伴,哪块腐叶下的猪苓长得最肥,更知道"久雨"之后,必是猪苓丰收之时。
"猪苓这东西,是雨喂大的。"老圃常对儿子说。他的儿子叫阿竹,刚学认药,总把猪苓当普通的土疙瘩。"你看这雨,连下三天,腐叶里的水吃透了,猪苓就使劲长,能从核桃大蹿到巴掌大,"他用粗糙的手掌比划着,"唐人说'猪苓大如手',可不是瞎写,是真见过!"
雨后的山林,雾气还没散,老圃就背着药篓上山了。他的脚像长了眼睛,踩着湿滑的石径,总能精准地停在猪苓生长的地方。拨开黏腻的腐叶,黑褐的猪苓果然"大如手",沉甸甸的,表皮的瘤状突起被雨水洗得发亮,像老圃脸上饱经风霜的褶皱。
"慢点挖,"老圃按住阿竹急着下锄的手,"这东西有'灵性',得顺着根须来,伤了蜜环菌,明年就不长了。"他用特制的竹刀,贴着猪苓的边缘轻轻一撬,整颗猪苓便带着层薄泥出来,须根完好,连附着的菌丝都颤巍巍的,没断一根。
阿竹看着父亲将猪苓放进药篓,不解地问:"爹,城里的先生总说这东西'有诗',它不就是个药材吗?"
老圃直起腰,望着雨雾中的终南山,远处的峰峦像浸在墨里。"傻娃,"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你看这猪苓,雨多了就长,人水肿了就用它,这不就是'诗'?就像你娘蒸馍,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都是理儿,理儿通了,就有'诗'了。"
他采猪苓有个规矩:见"手大"的猪苓,必留三颗在土里,说:"给山留点种,给雨留点念想,明年它才肯再长。"有回下暴雨,他为了护住一窝刚冒头的小猪苓,脱下雨衣盖在上面,自己淋得发烧,却对着病榻前的猪苓笑:"你们长好了,比啥都强。"
长安城的药市上,老圃的猪苓总是最抢手。药商们说:"老圃的猪苓'有劲儿',断面的白纹里像藏着雨珠。"有个考中进士的书生,见了老圃的猪苓,一时兴起,吟道:"久雨不出门,猪苓大如手。"老圃听不懂平仄,却觉得顺耳,说:"这先生说的是实话!"
三、诗药相和 雅俗共赏
西岩先生的书斋里,常有文人雅士来访。他们不谈医理,只论诗与药。有回,诗人谢枋得来访,见西岩先生正用猪苓、桔梗配伍,笑道:"西岩兄,你这药笼里,藏的不是药材,是诗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