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下苓梦》
楔子
太白山的秋,是被枫树叶染透的。从海拔三千米的拔仙台往下,红一波波漫下来,先是浅红的鸡爪槭,再是酡红的三角枫,到了山脚下的黑风口,就成了朱砂般的老枫,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落,铺在地上,像块被山魂浸过的红绸。
绸子底下,藏着猪苓。这东西怪得很,别的药材要晒足日头才肯长,它偏躲在背阴的石板下,跟腐叶、湿泥、蜜环菌缠在一处,像群怕冷的孩子,挤在石板娘的怀里。挖猪苓的药农都知道,这活儿靠的不是力气,是眼力,是缘分——眼力能辨土色,缘分才知哪块石板下藏着一窝胖娃娃。
周山就是个认死理的。他爹是太白山最有名的挖苓人,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猪苓有灵性,你待它真,它才肯见你。"可这年秋天,周山的药篓比脸还干净。从白露到霜降,他踏遍了黑风口的七十二道梁,挖断了三把铁锄,连猪苓的影子都没捞着。山民们背后嘀咕:"老周的手艺,怕是断在这小子手里了。"
周山不吭声,每天天不亮就揣着窝头上山,月亮挂上树梢才拖着空篓回来。他总觉得爹的话没说错,那些黑褐的疙瘩就在哪块石板下等着,只是自己还没摸到那层窗户纸。直到那个落霜的夜晚,红绸般的枫树叶飘进他的梦里,纸,才被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捅破了。
上卷
一、空篓映月 执念如山
霜降过后,太白山的风带了刀气。周山裹紧了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踩着冻硬的地皮往黑风口走。鞋底子早磨穿了,露出的脚趾头冻得通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他背上的药篓晃荡着,里头只有半块啃剩的玉米饼,和爹传下来的那把铜头药锄——锄头上刻着三个字:"敬山灵",铜绿被摩挲得发亮,像三颗嵌在木柄上的星。
"周小子,又上山啊?"村口磨豆腐的王婶探出头,蒸笼里的白气模糊了她的脸,"这阵儿猪苓早躲起来了,别白费力气。"
周山扯了扯冻得发僵的嘴角:"俺爹说,霜降后的猪苓才够劲,外皮皱巴巴的,里头的肉瓷实,利水渗湿比春夏的强十倍。"
王婶叹了口气:"你爹那是老黄历了。今年秋燥得邪乎,连黑风口的泉眼都瘦成线了,猪苓怕是早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