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查房
2025 年 11 月 29 日清晨,北京的雾气裹着料峭寒意渗进医院走廊。顾承川站在更衣室镜子前,手指习惯性地抚过白大褂左胸口袋 —— 那里原本别着工作牌,此刻只剩浅淡的压痕。他摸出磨旧的皮质听诊器盒,橡胶管的裂纹比上个月又深了些,却依然在掌心烙下熟悉的温度。
“顾主任,今天的查房清单。” 李小南递来文件夹,目光在导师后颈的镇痛膏药上停留半秒。年轻人注意到顾承川的白大褂下摆新添了道洗不掉的油渍,那是昨夜调试牧区远程诊疗设备时蹭到的。文件夹里,27 位住院患者的资料按病情轻重排序,首页贴着张大妈的最新心电图,波形平稳得像青岩村的溪流。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门口凝滞。顾承川推开 312 病房的门,张大妈正在往保温杯里倒姜茶,水蒸气模糊了她胸前的人工心脏检测仪。“顾大夫,” 老人的手突然抖了下,姜茶溅在床头柜上,“您尝尝,还是当年青岩村的法子。” 他接过杯子时,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二十七个千纸鹤 —— 那是她重孙满月时折的。
“陈阳恢复得不错。” 顾承川的指尖落在年轻人胸口,人工心脏的微颤透过皮肤传来,“记得每周给牧区的孩子们上课,你的机械原理比我讲得清楚。” 陈阳突然坐起,从枕头下抽出份文件:“顾主任,这是我拟的‘人工心脏患者互助手册’,您看这里……” 他指着 “情绪管理” 章节,字迹里带着当年在实验室熬夜的倔强。
儿科病房的阳光格外明亮。顾承川蹲下身,与先天性心脏病患儿朵朵平视,白大褂膝盖处很快沾满地板的卡通贴纸碎屑。“朵朵的小火车还会跑吗?” 他的听诊器轻轻贴上孩子单薄的后背,橡胶管的凉意让朵朵缩了缩脖子,却又立刻笑开:“顾爷爷的听诊器,能听见星星的声音!” 站在一旁的母亲突然转身,用袖口擦拭眼睛 —— 她记得三个月前,顾承川在手术室外蹲了整整四个小时,直到朵朵的心跳恢复平稳。
最漫长的查房在 ICU。顾承川隔着玻璃观察藏族阿妈卓玛,老人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却依然紧紧攥着块褪色的羊毛毡 —— 那是当年人工心脏首次植入时,她从昆仑山带来的礼物。“血氧饱和度 97%,” 他对值班医生说,“把床头抬高 15 度,她习惯看着雪山入睡。” 李小南在病历本上记录时,发现导师连患者的睡姿偏好都记得分毫不差。
路过护士站时,顾承川突然停步。“小吴,” 他叫住正在配药的实习生,“218 床的大爷讨厌消毒水味,记得把他的菊花茶放在床头柜左角,香味能盖住。” 年轻护士的眼睛倏地亮了,想起上周顾承川教她用薄荷盆栽改善病房气味的场景。走廊尽头,新入职的医生们正捧着笔记本围观,他们知道,这样的叮嘱,以后很难再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