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安仁坊的青石板路上,许延年的皂靴踏出清脆的声响。道旁几株石榴花开得正艳,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洒落几片花瓣在他肩头。
杜安正在门前清扫落叶,见许延年走来,连忙放下扫帚行礼:"许大人来了,陆先生在后院煎药呢。"
许延年微微颔首,穿过回廊时闻到一阵清苦的药香。后院梨树下,陆昭阳一袭素白襦裙,正用蒲扇轻扇着小药炉。炉火映着她清丽的侧脸,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昭阳。"许延年轻唤一声。
陆昭阳抬眸,眼中漾起一丝笑意:"延年。"她放下蒲扇,用帕子拭了拭手,"今日朝中可还顺利?"
许延年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眉宇间的疲惫稍稍舒展:"陛下命大理寺与礼部共拟官学新规,这几日怕是有的忙了。"
陆昭阳取来湿帕递给他:"先擦擦脸。"又转身从药炉旁取来一盏温茶,"杜伯熬的菊花茶,清心明目。"
许延年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指,两人相视一笑。茶水温润入喉,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这是什么药?"许延年看向药炉中翻滚的褐色药汁。
"安神的方子。"陆昭阳用木勺轻轻搅动,"西市朱掌柜家的小儿子夜惊多日,来求了药。"
杜安的声音从回廊传来:"先生,许大人,晚膳备好了。"
膳厅内,四样时令小菜摆在黑漆食案上:嫩笋炒肉片、清蒸鲈鱼、凉拌胡瓜和一碗莼菜羹。陆昭阳为许延年盛了碗粳米饭,米粒晶莹饱满。
"听说礼部侍郎对官学新规颇有异议?"陆昭阳夹了块鱼肉放在许延年碗中。
许延年眉头微蹙:"他认为惩戒过严会影响学子进学之心。"说着冷笑一声,"若非放纵,何来涿州之祸?"
陆昭阳轻叹:"有些人总以为严刑峻法有违圣人之道,却不知纵恶亦是造孽。"
许延年目光柔和下来:"还是你懂我。"他夹起一筷嫩笋,"今日去刑部调阅旧案,发现类似周子意的案子竟有十余起。"
"这么多?"陆昭阳手中筷子一顿。
"多是地方豪强子弟欺凌寒门学子。"许延年声音沉了下来,"最可恨的是,有七起案子被当地官员压下了。"
陆昭阳放下碗筷,眉心微蹙:"这些官员..."
"一个都跑不掉。"许延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已拟好名单,明日便呈交李大人。"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暮色已深。杜安悄声进来添了灯油,又默默退下。烛光摇曳,映得陆昭阳的面容愈发清丽。
"昭阳,"许延年忽然道,"婚期将至,府里已经开始准备了。"
陆昭阳低头抿唇一笑,许延年看得心头发烫,忍不住倾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别闹。"陆昭阳轻推他,"杜伯随时会进来。"
许延年笑着坐直身子,却仍握着她的手不放:"今日陛下问起你。"
陆昭阳诧异:"陛下?"
"嗯。"许延年点头,"说你不辞辛苦奔波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