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瞧着没?咱们这旗插在船上,北洋的海盗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得绕着走。”
李国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码头石桩上还留着新刻的缆绳痕,显然常有大船停靠。
他收回视线,眉头微蹙:
“一路顺顺当当是好,只是……我听说袁大人三月就被撤职了,不知此刻还在不在登莱。”
“官场的规矩,新官没到任,旧官哪能撒手?”
钟斌笑道,
“再说从京城到登莱,水路陆路折腾下来,新巡抚走俩月都算快的。”
“袁大人这会儿多半还在衙门里理事呢。”
李国助仍有些悬心:“可这都五月了,新巡抚四月里说不定就到了……”
他上辈子对袁可立的生平记得模糊,只隐约有个“五月离登莱”的印象,此刻难免忐忑。
“少东家放心。”
钟斌拍了拍他的肩,语气笃定,
“新官上任哪有那么急?拖拖拉拉才是常例。咱们这就去巡抚衙门,保准能见着。”
两人弃船登岸,穿过熙攘的码头,不多时便到了登莱巡抚衙门外。
朱漆大门旁的石狮子被雨水冲刷得油亮,两个衙役正倚着门柱打盹。
钟斌上前拱手:“劳驾通禀,永明镇少主李国助,求见袁大人。”
那衙役抬了抬眼皮,懒洋洋道:“大人不在。”
“不在?”李国助追问,“敢问大人去了何处?”
衙役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不知道。”
钟斌见状,不动声色往衙役手里塞了块碎银子,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
那衙役掂了掂银子,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道:
“一早被董先生邀去蓬莱阁了,瀛海先生也一起去了。”
钟斌愣了愣,一脸茫然:“董先生是谁?”
衙役翻了个白眼,语气带了点不耐烦:“还能有哪个?袁公的好友,董其昌董先生呗。”
钟斌又是一愣,还是一脸茫然:“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这位董其昌先生是何方神圣?”
衙役不耐烦地嗤了一声,眉梢耷拉着,喉间滚出半句:“连董先生都……”
话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像是要骂乡巴佬之类的。
李国助见势不对,忙抬手轻按钟斌的胳膊,同时对衙役拱手笑道:
“多谢指点,我们这就去蓬莱阁。”
随即凑近钟斌,压低声音解释:
“董其昌是江南大儒,书画堪称当世一绝,与袁大人是旧交,在京中也颇有名望。”
……
海风卷着潮气漫上丹崖山,蓬莱阁的飞檐下挂着的铜铃被吹得轻响。
李国助刚踏上阁门,就见临窗的茶案边围坐着三人。
青瓷茶盏里的莱州茶还浮着细沫,案上摊着半幅行书,墨迹未干,松烟香混着海腥味在风里荡。
他先瞧见左首那个穿素色便袍的老者,宽额深目,颌下长髯灰白,正捻着茶盏听人说话,正是两年前去过永明镇的沈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