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斌眼中精光一闪,刚要应承,手却下意识拽了拽腰间系着的船牌 ,笑容淡了几分,稍显迟疑道:
“少东家有差遣,本该立刻应下……”
“只是不瞒您说,我此番北来,原是要给老爷汇报福建的生意,还有澎湖那边明荷对峙的新动静,”
“这一去登莱,少说也要十几天,怕误了给老爷回话的时辰。”
李国助见他顾虑在此,便抬手道:
“钟大哥放心,我此番南下就是代家父去调停澎湖之事的,去登莱拜会袁大人就是顺路为之。”
“你要禀明的澎湖近况,正好对我说便是,福建那边的生意情况,可以差别人去说。”
“家父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陪我南下了。”
钟斌闻言,眉头当即舒展,拍了拍大腿笑道:
“这敢情好!还是少东家考虑周全!”
他凑近两步,声音压低了些,语气也凝重起来,
“那我就跟您说说澎湖的近况,如今明军把荷兰人围得铁桶似的,”
“福建巡抚南居益在娘妈宫聚了万把人,两百来艘船,三面堵着风柜尾城堡,陆路海路全封死了。”
“听说荷兰人里头快断水了,士兵一天就那么点粮,雷尔生那厮几次向巴达维亚求援,影子都没见着。”
他顿了顿,又道,
“明军也不硬攻,就围而不打,放话说是十万大军压境,还把红夷大炮架在山岗上,时不时轰两下城堡。”
“荷兰人想谈,说撤澎湖换大员的贸易权,南巡抚不松口,咬死了先撤再议。”
“倒是老爷吩咐郑一官在中间牵线,一边给明军递荷兰人的消息,一边又让船队给荷兰人送点粮,实则是探两边的底……”
“依我看,荷兰人撑不了多久了,估摸着迟早得弃了澎湖。”
说罢他拱手道:
“这些消息既跟少东家说了,便不算误事。登莱这趟,我陪您去!”
“袁大人在登莱的手段,海上谁不佩服?能跟着少东家去见一见,也是我的体面。”
他稍一沉吟,又问,
“永明镇里像杨天生那样的能人不少,怎么没请他同去?”
“人英兄另有要务。”
李国助淡淡道,
“何况澎湖那边局势复杂,我不打算让他、还有颜叔、衷纪兄他们沾手。”
“有些地方,这两年还是不去为妙。”
他心里自有隐忧。
史载杨天生、陈衷纪等人日后将殒命澎湖,而颜思齐等人的命运亦与台湾纠葛太深。
为了避开那道历史的暗礁,他早已打定主意,绝不让这些肱骨之臣在1624到1628年间踏足台湾周遭,哪怕只是邻近的澎湖,也得尽可能绕开。
钟斌何等精明,听出他话里有话,却不多问,只笑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我这就去吩咐弟兄们收拾妥当。”
“明日一早出发。”李国助摆摆手,“钟大哥随我去就行了,不必麻烦你船上的兄弟。”
……
天启四年五月初一,晨雾刚散,登州港的码头已喧腾起来。
李国助所乘的五百吨级老闸船缓缓靠岸,船身溅起的浪花在晨光里闪着碎银似的光。
甲板上,钟斌正扶着船舷眺望,见码头上的脚夫、商贩远远望见船头永明镇的旗帜,都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忍不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