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娇捏着三公主府的帖子,站在大姐林玉婉的“巾帼居”院门口。
指尖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请帖上烫金的福寿纹,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那薄薄的纸片给搓破了。
丫鬟香云屈膝行礼,声音恭敬却疏离。
“二小姐来得不巧,大小姐一早便去了军营,给老爷送新制的秋衣去了。”
“军营”两个字,让林玉娇的帕子立刻严严实实地掩住了口鼻。
她眼前瞬间就浮现出父亲那座军营里,混杂着粗劣皮革、兵器铁锈和男人汗水的浑浊气味。
太冲了!
那些光着膀子在烈日下操练的士兵,身上蒸腾的热气,黝黑的皮肤上滚动的汗珠,穿透了数年的记忆,直冲她的面门。
她十二岁那年,就是被大姐硬生生从绣楼里拖出去,去军营送过一回解暑的绿豆汤。
回来的时候,她那条新做的湘妃色罗裙裙角沾满了黄沙,发间全是洗不掉的铁锈味儿,足足叫人打了三遍井水,用了半瓶桂花头油才算压下去。
那简直是她人生中不愿再回忆的噩梦。
“二小姐?”
香云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可要给大小姐留个话儿?”
林玉娇烦躁地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廊下那座厚重的兵器架,架子上那杆红缨枪在秋日的光线下,闪着刺目的寒光。
那是大姐及笄那年,父亲专门请了京城最好的匠人,用百炼精钢为她打造的。
枪杆上亲手刻下的“巾帼不让须眉”六个篆字,到今天还泛着崭新铜器般的光泽。
她忽然就想起去年秋猎,大姐在围场上气定神闲,一箭射穿两只乱飞的山鸡。
当时三公主惊得连手里的雀金羽毛团扇都“啪”地摔在了地上。
三公主那失态的模样,至今还是京中贵女圈里的笑谈。
“去,把菊嬷嬷叫来。”
她一边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
“再把我箱底那套新打的点翠头面取出来,就是攒了好几个月月钱才做成的那套!”
穿过雕花的月洞门,三妹林玉宁正领着几个小丫鬟在花园里追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十四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裾,跑起来像只挣脱了笼子的小麻雀,裙摆扫过青石板上的落花,活泼得不像话。
林玉娇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自己梳得纹丝不乱的云鬓。
小妹尚能这般肆意疯跑,可她与大姐,早就过了能在人前失礼的年纪了。
菊嬷嬷是府里的老人,最会梳头,她捧着一个鎏金雕花妆匣进来时,林玉娇正对着那面昂贵的西洋水银镜,试戴一对赤金镶红宝的耳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