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在记忆深处,除了家的方寸温暖之地,其余的部分,早已被童年那些冰冷的嘲弄浸染得斑驳而沉重。这才是她不愿回去的真正原因。那截断指,不仅是身体的残缺,更像一把钥匙,一触碰,就会打开那个充满孤立和难堪的、名为“童年”的盒子。
所以,当她拉着那个小小的、滚轮不太灵光的行李箱,踏进淮城老城区那片熟悉的教师宿舍大院时,脚步下意识地就带上了几分急促和躲闪。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水泥地上,空气里飘着附近人家炒菜的油烟味,还有墙角青苔被晒暖后散发的淡淡土腥气。几个熟悉的、上了年纪的身影正坐在单元楼门口的树荫下,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时杳杳的心跳微微加快了。她几乎是立刻,将已经带好手套的右手,又塞进了外套口袋的底部。她微微低下头,视线只盯着脚下被踩得发亮的水泥地,脚步加快,只想把自己当成一阵不起眼的风,悄无声息地刮过去。
“哟,这不是老时家杳杳吗?”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还是响了起来,带着点老邻居特有的熟稔和不容忽视的热情。是住三楼的张阿姨,嗓门一向很大。
时杳杳的脚步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猛地一顿。她不得不抬起头,强迫自己看向声音来源。脸上迅速挤出一个标准而僵硬的、近乎训练出来的笑容,眼睛却没什么温度,只快速地扫过树荫下那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张阿姨好,李伯伯好,王奶奶好。”她的声音干巴巴的,语速很快,像在完成一项必须的、却又极其不情愿的任务。她甚至没有真正看清每个人的表情,目光只是虚虚地掠过他们,像蜻蜓点水,生怕停留久了,就会被那些目光捕捉到,进而聚焦到她那该死的、藏在口袋里的右手上。
“回来啦?好长时间没见着了!变漂亮了!”张阿姨笑呵呵地说着,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打量着。
“是啊是啊,工作忙吧?”李伯伯附和着。
王奶奶没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老人特有的慈祥。
“嗯嗯,回来看看爸妈。”她飞快地应着,脸上的笑容像一层薄冰,僵硬得快要裂开,“叔叔阿姨奶奶你们聊,我先上楼了!”话音未落,她已经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拽动行李箱,试图立刻逃离这个充满潜在审视的“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