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朵第二日天没亮就往桃林跑,发间桃枝还沾着夜露,冰凉的水珠顺着鬓角滑下,沁得耳后一颤。
晨风裹着湿草气扑在脸上,她踩着被雾气浸透的草径,鞋底窸窣碾过露水打蔫的枯叶,远处那丛野蔷薇在灰白雾中若隐若现——先前的小脚印周围,竟冒出圈莹白菌带,像谁用月光在地上画了个圆,边缘微微发着幽光,仿佛呼吸般一明一暗。
“哎?”她蹲下身,指尖刚要碰,菌带突然泛起淡粉的光,像羞怯的脸颊泛红,还带着一丝微弱的震颤,仿佛有细小的电流掠过皮肤。
抬头一看,山脚下采药的小丫头正踮着脚往林子里探,裤脚沾着泥,脚踝被荆棘划出几道红痕,呼吸急促而轻浅:“阿娘说林子里有会发光的草,我……我就想来看看。”话音未落,菌光骤然变成浅蓝,如深井寒水般清冷,映出两个歪扭的字:“我怕。”
小丫头“呀”地缩了缩手,指尖发麻,菌光又转成暖黄,像灶火映在墙上,跳出“我试”二字,字迹微微晃动,似在鼓励自己。
孙小朵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小丫头的肩,掌心传来布衣的粗粝与孩子微微发抖的肩骨:“别怕,这草呀,是地在记咱们说的话呢。”小丫头歪头看她,眼神清澈,菌光“唰”地亮成金红,赫然是“我来”,字尾还拖着一道光痕,像笔锋未尽。
“原来真会变!”孙小朵蹲得腿麻,膝盖咯吱作响,干脆盘腿坐进菌圈里。
湿气透过裙摆渗上来,凉意顺着尾椎爬升。
菌丝顺着她的裤脚往上爬,细如蛛网,触感像蚂蚁列队轻爬,痒得她脚趾蜷缩,忍不住缩脚轻笑。
她轻轻摸了摸那些细软的触须,菌丝竟像小猫似的颤了颤,温顺地贴上掌心,在她皮肤上织出一行极小的字:“小朵暖。”那字微微发烫,像被阳光晒过的石板。
“你倒会套近乎。”她捏着嗓子学菩提祖师训话,指尖轻弹菌丝,“前日还勒天条残碑,今日就会撒娇了?”话刚落,菌圈突然向外扩了一圈,新长出的菌丝里浮着模糊的影——是她昨夜梦里的火莲籽,正裹着藤蔓往石缝里钻,影中还传来细微的“咔嚓”声,仿佛根须破石。
她盯着那影看了半晌,忽然轻声道:“原来不是我在留记号,是地在记我们。”风卷着晨露扑在脸上,凉意与湿意交织,她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菌圈轻响,像极了人间灶房里咕嘟冒泡的粥锅,咕噜、咕噜,节奏安稳而温柔。
山雀扑棱棱飞过枝头,翅尖划破薄雾,将孙小朵的注意力带向千里外的西荒。
萧逸正蹲在“步行阵”旧址的碎石堆前,靴底沾着的菌丝在石面上拉出银线,触地时发出极细微的“滋”声,如静电轻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