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的飞檐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浮在云海里的鱼骨。
青瓦上凝着薄霜，指尖轻触便簌簌剥落，凉意顺着骨节爬上来，仿佛整座楼阁正从远古的梦中苏醒。
风从檐角穿过，铜铃“叮”地一响，余音拖得老长，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下，如雪般落在肩头，带着陈年香灰的微苦气息。
孙小朵扛着火尖枪当先跨进门，枪尖划过门槛，溅起一串火星，烫得她掌心一缩——那拂尘金尘在袖中猛地发烫，像有火苗顺着血脉往心口窜。
“来啦？”
苍老的声音从殿中飘来，混着石台冷硬的回响，像从地底渗出。
天机老人坐在石台上，白须垂到腰间，须梢沾着星屑，微光在晨雾中如萤火浮动。
他手里攥着半截断尺——尺身星纹比半月前淡了三分，倒像被谁偷偷擦过，指尖摩挲处，竟有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星轨正悄然崩解。
他脚边悬浮着支判笔，笔杆缠着七道血线，绷得笔直如弦；笔尖滴着银亮的星屑，一滴一滴砸在青石上，发出“叮、叮”的轻响，如更漏计时。
星屑落地即化，织成一条流动的星河，水纹般的光在足下蜿蜒，冰凉的触感透过鞋底渗入脚心。
萧逸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星芒，光粒打在掌心，微微刺痛，像细针轻扎。
他目光扫过判笔，喉结动了动：“斩情剑毁了，天规怎么还在玉帝手里？”
“天规是根藤，斩情剑不过是藤上的刺。”天机老人用断尺敲了敲判笔，星河突然“哗啦”一声漫过三人脚面，凉意如蛇游走，光流缠上脚踝，仿佛要将人拖入星海深处。
“要拔根，得重写第一条。”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像枯井里燃起火苗，“用你们的血当墨，用命当契——真誓之血，三界共认。”
孙小朵摸着腰间老君给的拂尘，掌心的金尘突然发烫，灼得她指尖发颤，像握着一块刚出炉的烙铁。
那是父亲留下的，此刻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烫得她呼吸一滞：“写什么？”
“写天规该有的模样。”天机老人将断尺抛向空中，尺身“嗡”地震出清响，余音在耳膜上震颤，如钟鸣不绝。
“当年我守着这判笔写了三万年，写过‘仙不可动情’，写过‘妖不可登仙’——”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须沾了血珠，腥甜的气息在殿中弥漫，“可今儿才懂……天规不该是我写的，该是你们写的。”
萧逸伸手接住飘到面前的星屑。
星屑在他掌心凝成小字，是人间说书人常念的“理不辩不明”。
那字微烫，像炭火余温，烙在皮肉上。
他望着判笔上跳动的光，突然想起孙小朵上次偷喝他的桂花酿，醉醺醺说“天规要是能像话本似的改改多好”——原来那时候，种子就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