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脸上那恒定的温和笑容,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半瞬,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凝重。
“末将甲胄在身,军务倥偬,未能远迎,天使恕罪!”
朱启明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礼节周全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那铁面之后透出的气息,却清晰地传递着一个潜台词:我很忙,有话快说!
温体仁反应极快,立刻翻身下马,脸上笑容瞬间化作春风化雨般的热情,快走几步上前虚扶:
“哎呀呀,朱将军言重了!将军为国血战,力挽狂澜,立下擎天之功!劳苦功高!些许虚礼,何足挂齿!”
他语速极快,诚意满满,
“本官与高公公奉陛下旨意前来,一则宣达天恩,犒赏三军将士!二则代陛下亲临慰问将军,看看将军和将士们有何难处,朝廷定当鼎力相助!”
他特意将“鼎力相助”几个字咬得极重,目光却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在朱启明那密不透风的铁面罩上飞快地打了个转。
高起潜这才勉强哼了一声,慢吞吞地下了马,阴阳怪气地补充道:
“是啊,皇爷心里可一直挂念着朱将军呢!这不,特意让咱家也来瞧瞧,将军麾下这支‘天降神兵’,到底是何等的……不凡?”
他贪婪的眼神早已越过朱启明,扫向营内堆积如山的缴获,尤其在那几件明显属于建奴高级将领的华丽铠甲和镶金嵌玉的兵器上流连忘返,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帅帐内,香案早已备好。
温体仁手持明黄圣旨,抑扬顿挫地宣读起来。
辞藻华美,极尽褒扬,封赏也堪称丰厚:平虏将军、都督同知、赐蟒袍玉带、赏银万两。
朱启明叩首领旨,动作标准划一,铁面之下,波澜不惊。
“臣朱启明,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温体仁立刻换上更“亲厚”的笑容,拉着朱启明的手:
“朱将军!陛下龙心甚慰啊!特意嘱咐本官,务必要亲眼看看将军风采,也好回去细细禀报,解陛下思念功臣之忧。陛下对将军,可是寄予厚望,盼之深切啊!”
他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如锥子般锐利,“将军这面罩……”
仿佛刚刚想起,温体仁从袖中又抽出一份更简短的、加盖了特殊印信的文书,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郑重,收敛了笑容:
“哦,对了!陛下口谕,着本官务必亲口传谕将军:将军此战功勋卓着,生擒伪贝勒阿敏、阿巴泰,斩龙纛,破皇太极大营,陛下心甚嘉之,定当不吝封赏!
特旨,着游击将军曹文诏,押解伪贝勒阿敏、阿巴泰等钦犯进京献俘。陛下思贤若渴,更着将军务必随同曹将军一道进京!
陛下要亲自召见将军,于太庙告捷献俘之时,面授恩赏,彪炳青史! 此乃旷世殊荣,将军切莫推辞!”
温体仁特意将“务必随同”、“面授恩赏”、“彪炳青史”这几个词咬得极重,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笑意,但眼神却紧紧锁住朱启明的铁面罩,以及他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