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攥着那张薄薄的工资单,指关节都发了白。工头王胖子那油光光的胖脸凑过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老李,瞅瞅!这个月又他妈白干了吧?都怪你,非说那地方邪性,不敢动工!耽误多少工夫?这月工钱就这些,爱要不要!” 李强没吭声,喉咙里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他抬头望向那片位于城郊结合部的新工地,坑洼的土地裸露着,几台挖掘机像笨拙的铁兽趴在那里,远处几栋烂尾楼黑黢黢的,像戳向灰暗天空的烂牙。邪性?他心里那点嘀咕,在老婆的医药费和儿子下学期的学费面前,被王胖子的唾沫星子彻底淹没了。
“老王,”李强把工资单小心折好,塞进裤兜里最深的口袋,声音干涩,“明天……明天就开工。按你说的,从东北角那儿挖。”
王胖子那张肥脸上顿时绽开油腻的笑容,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李强背上:“这就对了嘛!老李,人穷志不能短!那点神神叨叨的玩意儿,能当饭吃?能给你婆娘抓药?” 他凑得更近,一股子隔夜酒混合着廉价烟草的味道直冲李强鼻子,“咱这行,挣的就是个辛苦钱,胆子大点,票子才厚实!听我的,准没错!”
第二天,太阳还没露脸,工地上就响起了挖掘机沉闷的轰鸣。李强心里那点不安,像角落里的灰尘,被这巨大的噪音暂时掩盖了。他站在坑边,指挥着挖掘臂向下啃噬着土层。泥土特有的腥气和金属摩擦的焦糊味混杂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哐当——!”
一声异常沉闷、仿佛敲在破鼓上的巨响猛地炸开,震得人脚底板发麻。挖掘机巨大的钢铁手臂剧烈地抖了一下,硬生生卡住了。
“操!强哥!” 操作室里的司机小赵探出半个身子,脸都白了,“挖到啥硬家伙了?震得老子手都麻了!”
李强的心也跟着那声巨响狠狠一沉。他几步抢到坑边,探身往下看。泥土里,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家伙一角,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绿锈,像凝固的血块。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金属锈蚀和泥土深处某种陈腐腥气的味道,随着坑底翻腾上来的冷气,幽幽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停!都停下!” 李强扯着嗓子喊,声音有点变调。他抄起铁锹,滑下坑去,招呼几个胆大的工人一起清理周围的浮土。铁锹刮擦着那硬物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着泥土被一点点剥离,那东西的全貌渐渐显露出来。
是一尊鼎。青铜的。样式古拙得瘆人,三只粗壮的兽蹄足深深扎进土里。鼎腹鼓胀,上面爬满了扭曲狰狞的夔龙纹,那些纹路在幽暗的坑底似乎还在缓慢地蠕动。鼎身布满了厚厚的铜绿,像一层死皮。最触目惊心的是,其中一只鼎耳,从根部断裂了,断茬扭曲着,露出里面暗哑的铜胎,像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生生掰断的。那断口,在李强眼里,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