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山的五月,风里还带着未褪尽的春寒,电厂的冷却塔却已蒸腾起白茫茫的水汽,把天衬得格外高。我带着学生们在这儿实习,五一厂里放假的通知刚贴出去,何春艳就堵在了我住的厂招待所门口。
“杨老师,”她攥着衣角,鼻尖有点红,声音软乎乎的,“我想请三天假,回长春。”
我头也没抬,翻着手里的实习日志:“学校规定明明白白,实习期间一律不准假,安全第一。”这姑娘平时挺乖,怎么偏在这时候犯犟。
“我知道规定……”她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更低了,“可我有急事,特别急的事。”
“能有什么事比安全还急?我们老师是替父母保护你们。”我抬眼看她,她眼里亮闪闪的,像落了点碎星,却又抿着嘴不肯细说,只反复说“必须回去一趟”。接下来两天,她几乎是“盯”上了我,食堂里碰到会递上热粥,我去车间巡查学生是否在岗,她就远远跟着,见我停下就凑过来,也不吵,就用那双眼睛望着我,软磨硬泡的劲儿里带着股执拗。
第四天傍晚,我被她堵在招待所楼梯口,她轻声说:“杨老师,我保证按时回来,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出了任何事我自己担着。”我被磨得实在没了脾气,又瞧着她眼里那点不肯放弃的光,心一横,在请假条上签了字,签完又后悔,指着她叮嘱:“路上不许乱走,到了家给我发个消息,按时归队,不然我可饶不了你。”她猛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连连点头,转身跑的时候,辫子在背后甩得欢快,像只脱了笼的小鸟。
我当时只当是小姑娘家有了什么难开口的私事,早把这桩“违规”的事抛在了脑后。直到三年后,我去长春一热讲课,讲完课,刚走出教室,就有人喊“杨老师”。
回头一瞧,是个穿浅蓝色工装的姑娘,眉眼熟得很,不等我想起来,她就笑着扑过来:“杨老师,我是何春艳啊!元宝山实习请假的那个!”
真是她。几年不见,褪去了学生气,脸上添了几分干练,眼里的光却还是那么亮。她不由分说拉着我,“老师您可得给我个面子,到家里吃顿便饭。”
她家就在电厂家属院,两居室收拾得干净利落,客厅窗台上摆着盆绿萝,绿油油的。刚坐下,里屋走出个穿白衬衫的青年,戴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这是我爱人,曲亮。”何春艳介绍着,又转向我,“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杨老师!”
曲亮赶紧过来握手,笑容诚恳:“杨老师好,常听春艳提起您。”
饭桌上,菜炒得喷香,何春艳和曲亮轮流给我敬酒,一口一个“月下老人”,把我喊得云里雾里。我举着酒杯笑:“你们俩这称呼可不对,我连红绳都没见过,怎么就成月下老人了?”
何春艳抿嘴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我碗里,才吐出实情:“老师,当年我跟您请假,是回去跟曲亮领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