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的六月,像是被松花江的水汽泡透了,连风里都带着股清润的甜。十四号这天更是好,太阳把丰满水库的水面晒得亮晶晶的,远处的山影淡得像宣纸上晕开的墨,丰满小岛就浮在这片清亮里,成了杨志远他们早就约好的好去处。
一行九个人,是东北电力学院热自七七级的同学,趁着期末考完试、暑假还没正式开始的空当,凑了这趟热闹。杨志远是班长,人稳重,扛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走在最前头,包里塞着面包、煮鸡蛋,还有他从家里拿出来的两瓶橘子汽水;闫月跟在他身边,辫子甩得利落,手里攥着件刚摘的野花。
王长春和陈志勾着肩在后面磨蹭,王长春总爱逗陈志,这会儿正拍他后背:“哎,‘旱鸭子’,等下到水边可别腿软,让闫月看笑话。”陈志脸一红,推了他一把:“谁腿软了?我就是……就是不爱往深地方去,安全第一。”这话逗得走在旁边的靳晓雯“噗嗤”笑出声来。
马东方和李强正比赛扔石子,看谁能让石子在水面跳得更远,闫月蹲在草地上,手里拿着本笔记本,偶尔抬头看看他们,又低下头写两句,潘龙则举着个旧相机——那是他爸单位淘汰下来的,宝贝得很——正找角度想把所有人都框进镜头里。
岛上的时光过得像水一样滑。他们在树荫下铺了块塑料布,把吃的都倒出来,橘子汽水一开盖,“滋”的一声,气泡往上冒,甜香混着青草味漫开来。詹杰把野花插在汽水空瓶里,摆在中间当装饰;杨志远给每个人分煮鸡蛋,到闫月那儿时,特意挑了个最大的;陈志被王长春起哄着要表演个节目,他涨红了脸,最后还是闫月帮他解围:“别逗他了,让潘龙给咱们讲个故事吧。”
潘龙清了清嗓子,讲起了他爸去过的大兴安岭,说那里的树高得能戳到云里,说冬天的雪能没过膝盖。闫月托着下巴听,偶尔在本子上记一笔;李强和马东方没那么安分,听着听着就又跑去追岛上的麻雀,被杨志远喊回来:“别跑远了,下午还得早点回去。”
下午的太阳斜了些,水面上漾起金红的光。他们收拾了东西往停船的地方走,王长春还在跟詹杰说晚上回学校要去打乒乓球,詹杰含糊应着,眼睛却时不时往靳晓雯那边瞟。
可谁也没料到,天说变就变。刚把小船推下水,几个人还没坐稳,就见西北边的黑云像被人赶着似的,呼呼地往这边涌。刚才还亮堂堂的天,转眼就暗了大半,风“呼”地一下刮过来,带着股冷意,把靳晓雯的裙摆吹得乱飘,她下意识地往詹杰身边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