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隆大主教那双交叠在厚重教袍前、佩戴着巨大神戒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悲悯沉静的面容上，那两道银白的眉毛微微向内蹙起，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川”字。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探针，无声地在索罗斯与洛兰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古老的教堂穹顶下，圣像正衡量着一个亵渎圣灵的悖论命题。
巨大的帝国赤字投影在洛兰身后无声流淌，猩红的光映着她苍白的侧脸，也映亮了满地水晶杯碎裂的残骸，如同散落的血色星辰。诺澜女皇脚下的那片狼藉，每一片碎片都在死寂中反射着慑人的寒光。
“你——”女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封千年的冰川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刺耳的崩裂声，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雷霆震怒的冰碴，在金库宏伟的穹顶下嗡嗡回响，震得人耳膜生疼，“——要抵押朕的财政大臣的智慧？！”她的视线如同两道淬火的标枪，撕开凝固的空气，死死钉在索罗斯脸上。“索罗斯阁下，炼金议会及时改了行当，开始收集活人的脑子泡福尔马林了？嗯？！”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实质化的冰冷杀意，让索罗斯那张万年不变的刻板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抽搐和紧绷。
索罗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掠过的那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寒意。他挺直了那套考究的炼金师长袍下的脊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竭力维持着议会使者的体面与矜持：“至高无上的星辰女皇陛下，请息雷霆之怒。”他微微躬身，角度精准得如同用炼金尺丈量过。“炼金议会绝无半分亵渎之意。智慧，乃是炼金术士追寻的至高圣杯，其价值远超冰冷的黄金与矿石。洛兰阁下于财政一道所展现的惊世才能，尤其是那开创性的‘逆向征税’理念，已如划破议会古老穹顶的璀璨新星。议会所求，仅是以契约之神圣纽带，珍藏、解析这份无价的智慧结晶，确保其照亮帝国的未来乃至整个学术界的边界。这，是对智慧至高的尊崇礼赞。”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洛兰，那份矜持之下，贪婪的审视如同秃鹫盘旋，“况且，债务延期，需有等值、稳固之抵押。帝国金库……”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目光扫过周围贵族们煞白的脸，“……显然暂时无法提供足额贵金属担保。那么，试问这浩瀚寰宇，还有比一位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财政大臣之头脑，更珍贵、更具稳固‘金融价值’的抵押品么？此乃议会展现的最大诚意与灵活性。”他再次摊开双手，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债务文书在此，时间分秒必争，请陛下与洛兰阁下，速速定夺。”
“呵。”
一声清晰得如同薄冰猝然崩裂的嗤笑，毫无预兆地撕碎了索罗斯冗长华丽的辞藻。
所有的目光瞬间汇聚到嗤笑的源头。洛兰缓缓抬起了头，脸上那副职业化的、用于安抚哭穷鬼的虚假微笑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平静。那双继承自身体原主、却被周明灵魂彻底淬炼过的眼眸深处，此刻正翻涌着风暴前夕的危险暗流——被冒犯的怒意，洞悉一切的讥讽，还有一丝……近乎嗜血的兴奋光芒。
“索罗斯阁下，”洛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金属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索罗斯心头，“炼金议会这算盘珠子，打得可真够‘智慧’的。”她向前踏出一步，硬质鞋跟与冰冷的黑曜石地面撞击，发出“嗒”的一声脆响，如同敲响了某种倒计时的丧钟。身后那庞大的赤字投影猩红流转，将她冷冽如刀锋的侧脸轮廓映得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