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财政大臣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外面走廊上最后一丝嘈杂也彻底隔绝。洛兰·冯·克劳迪乌斯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熏香、陈年纸张的微尘,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名为“破产焦虑”的沉重气息。仅仅三周——这是庞大帝国国库所能维持运转的最后时限,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摇摇欲坠的寒冰利刃。
光线穿过高耸的拱形长窗,斜斜地落在地板上昂贵的提尔诺斯地毯上,分割出明暗的疆域。洛兰踱步到宽大的胡桃木办公桌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本静静躺在桌角的皮质日记本上。
昨夜,只是指尖无意间触碰了封面内页那枚冰冷的银雀家族徽记,一股奇异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自那一刻起,世界的色彩仿佛被强行扭曲、重组——空气不再是透明的,无数纤细的、闪烁着微光的丝线在其中穿梭流淌。那是财富的脉搏,数字的巨象之河。金币的流动是璀璨炽热的金色溪流,奔涌着汇入象征国库的巨大金色旋涡;而代表着帝国庞大债务的,则是无数漆黑粘稠的液体,如同有生命的触手,正从各个方向缠绕、侵蚀着那团象征国库根基的金光,几乎将它拖拽得黯淡变形、摇摇欲坠。黑色触手每一次贪婪的蠕动,都让她心脏的位置泛起一阵尖锐的窒息感,提醒着她那残酷的倒计时。
她缓缓坐下,天鹅绒椅垫意料之外地柔软,却无法抚平她紧绷的神经。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迟疑,拂开日记本的金属搭扣。那里面记录的,是这副身体的原主人——那位真正的洛兰·冯·克劳迪乌斯——留下的最后思绪与隐秘。纸张翻动的声音在过于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一行行优雅而略显急促的花体字掠过眼帘,记录着对贵族隐匿田产、瞒报矿藏收入的怀疑,对帝国包税人层层盘剥的忧虑……直到最后一页,墨迹几乎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卡登堡的铁矿石产量……账目对不上足有三成!他们……他们竟敢……”字迹在这里猛地一顿,墨水洇开一小团污迹,仿佛书写者突然遭受了巨大的冲击。“……线索指向‘银帆’……手段越来越肮脏……他们竟然……”后续的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唯有最后几个词,如同用尽生命最后气力刻下的诅咒,带着淋漓的鲜血感,狠狠撞入洛兰的眼中:
“——他们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
心脏在胸腔里猝然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无形之手攥紧。洛兰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去。她猛地合上日记本,皮革封面发出沉闷的“啪”一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惊心。银帆商会——这个在帝国南方诸省盘根错节、富可敌国的庞然大物,其触角早已渗透进帝国经济的方方面面。原主最后的目光,竟落在了如此黑暗的禁忌之地?那充满血泪的控诉,难道正是她被推向死亡的真正缘由?
一阵冰冷的战栗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大人,”侍从官艾德蒙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会议将在十分钟后开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老练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