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1946年春,北平的风沙卷着榆叶梅的花瓣,落在东单牌楼的青石板上。白野坐在茶馆的靠窗位置,褪色的蓝布衫袖口磨出毛边,桌上的粗瓷碗里,茉莉花茶正冒着热气。对面的少年捧着那只铜制怀表,指尖反复摩挲着表盖内侧的"燕"字——正是去年在雨花台拾起怀表的孩子。"燕先生,黑莲的余党真的散了?"少年抬头时,眼里映着胡同里飘动的青天白日旗。
白野望向窗外,几个穿西装的人正往墙上贴"肃奸公告",名单里的七个名字,都曾出现在夫子庙查获的船票上。"散了,也没散。"他拿起茶壶续水,水汽模糊了镜片后的目光,"就像这茶馆里的茶垢,看着干净了,遇着潮还会泛出来。"怀表虽已不再震动,但那些刻在记忆里的标记从未褪色:上海租界的鸦片仓库、武汉兵工厂的哑弹、重庆戏院的毒油彩,最后都化作怀表齿轮转动的余音。
深夜,白野跟着少年潜入国子监的侧院。一间挂着"古籍修复"招牌的厢房里,油灯下的老者正在抄写名单,宣纸边缘露出的黑莲标记被砚台压着一角。"把这些名字交给那边,"老者用狼毫蘸着朱砂,"下个月在天津开的商会,要选出新的'掌柜'。"白野示意少年躲进紫藤架,自己则摸出怀表改装的钢笔——这支藏着微型相机的笔,曾记录下黑莲与日军的无数密约。
突然,厢房的门被推开,两个穿中山装的人走进来,皮包里露出的文件封皮印着"国防部保密局"的字样。"周先生,这批货能按时到?"为首的人递过金条,金条上的莲花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老者抚着胡须笑:"放心,都是当年给皇军送过货的老手。"白野的钢笔迅速按下快门,怀表虽已不再报警,但他清楚记得:这些"老手"里,有三个是南京肃奸时漏网的黑莲骨干。
少年突然绊到石阶,惊飞了檐下的夜鹭。老者猛地转身,狼毫笔里藏着的毒针瞬间射出。白野推开少年,毒针擦着他的肩胛骨钉进廊柱,针尖冒出的青烟将漆面灼出黑洞。混战中,他发现这些人的格斗招式里,还留着黑莲暗杀术的影子——只是少了当年的狠劲,多了几分商贾的油滑。老者摸出怀表大小的炸弹,却被少年掷来的砚台砸中手腕,铜表坠在青砖上摔成两半,露出里面卷着的密信。
"你们和军统的交易,当我不知道?"白野踩着散落的宣纸逼近,密信上的字迹与南京查获的外国密约如出一辙,"想借'接收'的名义,把黑莲的产业洗白?"老者瘫在地上,看着散落的名单被夜风吹起,上面的名字混着朱砂,像溅落在纸上的血:"时代变了...我们只是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