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年味还没散尽,高小林盯着办公桌上的加急电报,英文标题“Magic Chinese Condiment”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油光。翻译过来时油墨都跟着发烫——纽约时报把郫县豆瓣酱吹成了“东方味觉魔法”,还言之凿凿地描述“每颗豆瓣都经过少女指尖的温柔唤醒”。这说法荒诞得像审批机卡着的《茶叶渣分类管理办法》,可外贸局的红章已经盖在“少女手作”的需求单上,油墨未干。
“高科长!”新人小李抱着厚如城砖的《出口食品卫生规范》撞开门,棉鞋在青砖上拖出两道泥龙,“美方要拍‘豆瓣由少女亲手掰开’的纪录片!”他推眼镜的手直抖,镜片上沾着昨夜加班的面汤,“可酱料厂最小的女工35岁,最大的能当她们奶奶!”高小林盯着规范里“手部毛孔直径≤0.3毫米”的条款,心想美国人怕是把豆瓣酱当护肤品研究,却听见陈永年的放大镜“当啷”砸在门框上。
陈永年的中山装口袋漏出半截红毛线,跨栏背心洗得发透,镜片上反着豆瓣红油的光:“‘少女’是资产阶级糖衣炮弹!”他用钢笔尖戳烂“少女”二字,露出底下1965年的《劳动妇女称谓规范》,“已婚叫‘女师傅’,未婚叫‘女青年’,再闹就按‘投机倒把’处理!”小李望着陈股长磨破的袖口,突然想起酱料厂王大姐们掰豆瓣时,指甲缝里的泥比教科书还厚。
实习生王小五缩在暖气片旁,把冻僵的脚趾往烤火煤炉边蹭,鞋底的泥巴“滋滋”冒油:“不就是掰豆瓣吗?”他的棉裤沾着昨晚偷捞的河虾壳,“我奶掰豆瓣时能唱整本《红灯记》,比少女手劲大十倍!”高小林抄起鸡毛掸子敲他后脑勺:“去给王大姐们拍‘工人阶级指尖艺术’,”塞给他一台比他岁数还大的海鸥相机,“记得让她们涂猪油护手——陈股长说这是1972年的标准润肤露。”
酱料厂的发酵池飘着浓郁的豆香,熏得人直犯迷糊。老马蹲在竹匾旁,搪瓷缸里泡着三颗胖豆瓣,像极了陈永年盖歪的公章:“高科长,”他用旱烟袋指着《豆瓣掰开角度测绘图》,“美方要求误差≤0.5度,”竹匾里的豆瓣被摆成列队,“比赵师傅切回锅肉还讲究。”高小林看着女工们捏着放大镜掰豆瓣,突然觉得她们像在给审批机修齿轮——每个动作都要卡准刻度,不然就盖不了章。
财务科老张的算盘在《出口包装预算表》上蹦得老高,鼻尖沾着豆瓣红油,像偷吃了赵师傅的辣子鸡:“高科长,”他的算盘缺了三颗珠子,“美方要定制陶坛,坛口封条得按满‘少女指纹’,”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光采集指纹就得三个月,够咱吃五顿火锅!”高小林盯着设计图上的指纹印,突然想起赵师傅在审批机上按的麻辣手印:“让她们用红曲粉按指纹,”大笔一挥,“就说这是‘东方神秘防伪纹’,比海关锁还保险。”老张愣住,心想红曲粉怕是要把太平洋染成麻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