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气还凝在四合院灰扑扑的瓦檐上,几缕细弱的阳光费力地穿透薄雾,落在院子中央那棵老石榴树光秃秃的枝桠间。堂屋的门帘被一只枯瘦却稳健的手撩开,姥爷王老栓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他习惯性地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袄,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迎着清冽的晨风,在院子的青砖地上开始了那几十年如一日的踱步。
嗒、嗒、嗒。
布鞋底子踩在冰冷的砖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沉稳得像这座四合院的心跳。一步,又一步,丈量着这片小小的、属于家的天地。厨房的窗户里,透出暖黄的灯光和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是张桂兰(大舅妈)开始张罗早饭了。小米粥那特有的、带着谷物清甜的香气,混着柴火燃烧的烟火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将戈壁的苍茫、渤海的咸腥、乃至那蛰伏于深渊的钢铁巨兽带来的最后一丝沉重,都温柔地熨帖、融化。
林阳站在堂屋门口,静静地看着姥爷那被晨光勾勒出轮廓的背影。那背影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安稳,仿佛能镇住世间一切惊涛。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米香与烟火气的空气,心彻底落回了实处。
秦老在堂屋的硬木椅子上昏沉了小半个时辰,到底是军旅生涯锤炼出的底子,一碗滚烫的、加了红糖的姜丝小米粥下肚,那灰败的脸色终于透出点活气。他挣扎着要起身告辞,被林阳和闻讯赶来的姥姥死活按了回去。
“秦老,您这身子骨,再急也不差这一顿饭!”姥姥王周氏端着一碗刚蒸好的鸡蛋羹,不由分说塞进秦老手里,语气不容置疑,“就在这儿歇着!晌午饭就在家里吃!桂兰的手艺,保管不比那大饭店差!阳子,还不快去帮你舅妈张罗张罗!”
林阳应了一声,转身钻进厨房。大舅妈张桂兰正围着灶台转,手里利索地切着酸菜,案板上还堆着些寻常的萝卜土豆。三舅妈李秀英在帮忙烧火。
“舅妈,今儿秦老在,得整点硬菜。”林阳凑过去,声音不高,带着点神秘的笑意,“我弄了点稀罕东西。”
张桂兰头也不抬,手里的刀剁得案板咚咚响:“稀罕?能有昨儿那大螃蟹大虾稀罕?阳子你可别瞎花钱……”话没说完,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林阳变戏法似的,从他那看着瘪瘪的挎包里接连掏出来的东西,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就掉在了案板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