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没什么暖意,冷风飕飕地刮过空旷的打谷场,卷起几根枯草。仓库厚重的木门敞开着,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谷物和灰尘混合的气味。王援朝(林阳三舅)正和几个同村汉子吭哧吭哧地挪动堆在角落的几麻袋陈年苞谷茬子。这些是队里留着喂牲口的粗料,沉甸甸,灰扑扑,挪动起来尘土飞扬。
王援朝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袖口磨得油亮,他咬着牙,憋着一股劲把一袋足有百十来斤的茬子扛上肩头,脚步有些踉跄地往仓库门口堆垛的地方走。汗水顺着他黝黑粗糙的脸颊往下淌,和着灰尘,在脸上冲出几道泥沟子。
他心里憋着股闷气:自家老爹老娘和大哥,一声不吭就被京城的车接走了,连个准信都没有!这都几天了?是福是祸?他这个亲儿子、亲弟弟,反倒像个外人,被蒙在鼓里,还得在这儿跟牲口料较劲!
“援朝哥,你爹娘他们……真去京城了?”旁边一个年轻后生,一边费劲地拖着一袋,一边喘着粗气问,语气里满是惊奇和说不清的羡慕,“听说来接的是挂着军牌的小车?乖乖!咱王家庄祖坟冒青烟了?”
“冒个屁的青烟!”王援朝没好气地把肩上的麻袋重重掼在垛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引得旁边几人一阵咳嗽。他抹了把汗,语气烦躁,“谁知道咋回事!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大哥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问也问不出个四五六!”
他正抱怨着,仓库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乡下拖拉机无法比拟的低沉和力量感。紧接着,是几声清晰的、带着命令口吻的询问:“老乡,问一下,王援朝同志是在这里上工吗?”
仓库里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疑惑地伸着脖子往外看。
只见仓库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两辆刷着军绿色、车顶竖着天线的军用吉普车!车身线条硬朗,轮胎宽大,透着一股子铁血气息。几个穿着笔挺军装、表情严肃的军人跳下车,领头的是个三十岁上下、肩章显示尉官级别的军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仓库里灰头土脸的一群人。
整个打谷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远处原本还在翻晒豆秸的几个婆娘停下了耙子,仓库里扛麻袋的汉子们张着嘴,连仓库顶上几只麻雀都停止了叽喳。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那两辆军车和那几个挺拔的军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