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管,您息怒。”我走上前,故意把脚步放得重了些,让酒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王总管回头看见我,脸上的戾气瞬间收了收,换成一副谄媚的笑:“是苏偃公子啊,您这是要去给丞相大人送酒?”
我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小厮流血的手上,声音放得平和:“不过一个玉盏,何必动这么大的气。这小厮看着也不是故意的,不如算了?”说着,我抬手将酒壶微微倾斜,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嘴流出来,正好洒在王总管的绸缎褂子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印子。
王总管的脸瞬间沉了,刚要发作,我已经先一步弯下腰,用自己锦袍的袖口去擦他的衣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哎呀,都怪我手滑。这褂子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我赔您一件便是。只是今日丞相大人的宴,若是闹起来,怕是扫了大人的兴。”
他盯着我袖口的银线绣纹,又看了看主厅的方向,最终还是把火气咽了回去,狠狠瞪了小厮一眼:“算你小子运气好,滚!”
小厮连忙爬起来,抱着碎瓷片就要走,我却叫住他:“等等。”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那是我用自己的素色绢帕改的,边缘缝了点粗麻,装作是男人用的样式——递到他手里,“把手上的血擦了,别让血渍污了丞相大人的地方,再挨罚。”
小厮愣了愣,接过帕子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他的指尖又冷又糙,像是常年干粗活磨出来的茧。“谢……谢谢苏偃公子。”他声音还有点发颤,低头的时候,我看见他脖子后面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鞭子抽过的印子。
王总管在旁边不耐烦地催促:“苏偃公子,丞相大人还等着呢。”
我应了一声,转身跟着他往主厅走。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厮还站在原地,正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手上的血,目光落在帕子的粗麻边缘,像是在看什么稀罕东西。
我的心轻轻抽了一下。
三年前,我也是这样,在乱葬岗的尸体堆里,用父亲染血的衣角擦脸上的泥,指缝里全是血和土,连哭都不敢大声。那时候我以为,活着就好,可后来才知道,活着,有时候比死更难。
主厅的门被掀开,一股更浓的香气扑面而来。厅里点着十几根胳膊粗的蜡烛,烛火跳动着,把满厅的富贵荣华都映得有些不真实。地上铺着西域进贡的地毯,踩上去软得像踩在云朵里;墙上挂着的字画,随便一幅都是名家手笔;角落里摆着的青铜鼎,冒着袅袅的熏香,烟丝缠缠绕绕,把每个人的脸都罩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