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幽谷,浓雾如实质般流淌,将天光滤成一片惨淡的灰白。刺骨的寒气钻入骨髓,湍急的山涧轰鸣声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喧嚣。
赵桓是被冻醒的。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已碎裂。他艰难地睁开眼,视野模糊而晃动,只看到嶙峋的黑色岩石轮廓和上方翻涌不息的灰白雾气。冰冷的涧水浸透了他半边身体,刺骨的寒意反而暂时麻痹了部分痛楚。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栈道、撞击、坠落、刺骨的寒风……还有那枚被他用尽最后力气掷出的金扣!
“官家…还活着?”一个带着浓重秦地口音、极其轻微又饱含惊疑的声音在侧上方响起。
赵桓猛地一惊,想转头,脖颈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用尽力气,将视线聚焦。只见离他不远的山涧乱石堆旁,一个穿着破烂皮袄、脸上涂抹着泥灰、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汉子,正用一双鹰隼般锐利而警惕的眼睛盯着他。汉子手中紧握着一把简陋却磨得锃亮的猎叉,叉尖正对着他,微微颤抖。
不是黑衣卫!赵桓心中瞬间判断。此人衣着、口音、武器,都像是本地山民或猎户,但那双眼睛里的警惕和隐隐透出的戾气,绝非普通乡民所有。
“你…是何人?”赵桓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涧水声淹没,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那是深植骨髓的帝王本能。
汉子眼神闪烁,显然也在急速判断眼前这个身着破烂龙袍、满身血污、从万丈悬崖坠下竟未立毙之人的身份和危险程度。他看到了赵桓额角凝固的血块,看到了龙袍上残存的明黄纹样,更看到了赵桓即使濒死也竭力挺直的脊梁。
“山野草民,姓韩,行二。”汉子声音低沉,猎叉微微放低了些,“你…从‘一线天’上掉下来的?那上面只有‘影枭’的黑鸦子们押送‘大货’才走。”他口中的“黑鸦子”显然是对那些黑衣卫的称呼,“大货”则指代重要人物。
赵桓心中了然。此人绝非普通猎户!他知晓黑衣卫的隐秘路线和代号,必是常年活动于此,甚至可能与黑衣卫或其背后势力有过节之人。一线生机!
“不错。”赵桓强忍剧痛,言简意赅,目光直视韩二,“朕,大宋天子,赵桓。被奸邪挟持,囚于囚车,押往‘鹰巢’。为脱魔爪,不惜跳崖。”他直接亮明身份,赌的就是对方对大宋朝廷尚存一丝敬畏或对“影枭”一伙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