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听见“凑不够”,手猛地松了,往后退了半步,羽绒服的帽子掉下来,露出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晃。她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突然喊:“林阳你混蛋!”声音不高,却带着哭腔,像根细针,扎得他耳朵疼。他没敢回头,脚一蹬电动车,头也不回地往里骑,后视镜里,她还站在梧桐树下,没动,像个被忘在路边的布娃娃。
后来在小区碰见,就更尴尬了。有次他去楼下便利店买酱油,刚出单元门,就看见小薇爸妈从对面楼出来。小薇妈手里拎着菜,看见他,脸上的笑“唰”地收了,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直勾勾地剜他一眼,拉着小薇爸就往另一边走,脚步都快了不少。小薇爸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像落在他心上,沉得很。
再碰见小薇,要么是她低头绕路。有次在小区的小广场,她跟她表妹一起走,看见他过来,猛地低下头,头发垂下来遮住脸,拽着表妹就往健身器材那边拐,绕了个大圈才走。要么是她别着脸装没看见。上周三他倒垃圾,在垃圾桶旁边碰见她,她正跟邻居阿姨说话,看见他,话头突然断了,猛地把脸转向另一边,盯着墙上的小广告,直到他走远了,才又跟阿姨聊起来。他倒宁愿她像那天一样骂他“混蛋”,至少不用这么躲着,躲得他心里发堵,像塞了团湿棉花。
可他心里总堵着个疙瘩。不是气,是纳闷。他总想起刚认识小薇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另一个仓库当搬运工,晚上下班晚,常去小区门口的肯德基买杯热饮。她就在肯德基打晚班工,穿件红色的工服,戴个帽子,收拾桌子时动作麻利得很。有次他去得晚,快十一点了,店里就剩他一个顾客,她正蹲在地上擦地板,看见他,直起腰笑了笑,说“哥,还没下班啊?”
后来熟了,才知道她是为了凑她妈住院的医药费,晚上来肯德基打零工,白天还得去医院陪护。他心疼她,每天十一点准时去接她。有天晚上降温,他骑电动车去,刚停在门口,她就跑出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钱角都磨圆了,她把钱塞他手里,又从口袋里掏出瓶冰红茶,塑料瓶上还凝着水珠,凉丝丝的。“给你买了瓶冰红茶,凉的,你骑车热,解解渴。”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额头上还带着汗,大概是刚从后厨跑出来的。他攥着那瓶冰红茶,凉意在手心,暖却从心里往外冒,那天晚上的风再冷,都没觉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