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报到前夜的玻璃球冷光
七月的大港夜十点,大港中学操场的夜灯在雾中亮着惨白光线,像枚枚钉进盐碱地的旧灯泡。林阳坐在学校附近的老房子里,指尖碾过玻璃球的裂纹,球心的枫叶干花在台灯下泛着灰红——这是苏芮大二那年四月送的,跨系活动上她把枫叶夹进他的《教育心理学》,说“等秋天变红了,能当火炬的引火柴”。此刻枫叶边缘已褪成褐色,像极了他掌心磨出的茧子。
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老姑从津南带来的菊花茶,水面漂着片枫叶形状的茶渍,像谁不小心打翻的红墨水。三伯儿托人送来的报到通知就压在茶杯下,“大港中学教务处”的红章被茶水洇得模糊,像团熄了火的火炬。他想起下午路过传达室时,看见“教师风采”栏里的照片:那些老师都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领口系着规整的领带,让他想起苏芮做家教时总爱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习惯。
玻璃球在掌心滚出刺骨的凉。他想起去年暑假在快餐店打工时,苏芮每天傍晚打来电话,而他总在炸薯条的油烟里匆匆挂断:“忙着呢,晚点回你。”后来有天她突然在电话里吼:“林阳你是不是认识别的女生了?三天不回消息!”当时他正被经理训斥,没好气地顶了句:“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此刻想来,那通电话的忙音,像极了玻璃球上第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纹。
(二)出租屋里的酒精灼痕
记忆是从长春某间出租屋的啤酒味开始漫漶的。毕业前三天,赵磊把半瓶高粱酒推到他面前,玻璃瓶壁上的水珠滴在毕业论文致谢页上,晕开“感谢室友”四个字。“林阳你听着,”张野的啤酒瓶底重重磕在木质茶几上,玻璃震出的白印像个残缺的火炬,“明天去附小面试别硬撑,苏芮攒的家教笔记我给你偷出来了。”
陈默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夹了块冷掉的锅包肉。出租屋的灯泡晃悠着,把四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四支被风刮歪的火炬。林阳想起大二四月的跨系联谊会,苏芮穿着外语系的蓝色系服站在台上,用英语讲奥运火炬的起源,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发梢镀上金边,让他想起小说里“火炬点燃时的第一簇火苗”。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刚结束乡村小学的家教面试,帆布包里还装着给学生画的火炬卡片。
“苏芮昨天在微信里问你。”王浩突然开口,烟头在烟灰缸里按出滋滋声,“她说去年寄给你的玻璃球邮包,你到现在都没拆。”玻璃球在裤兜里硌着大腿,他想起那个被压在箱底的褐色牛皮纸袋,邮戳日期停在去年八月十五,苏芮清秀的字迹写着:“给忙着发光的林阳,玻璃球是学生们攒的‘小火炬’。”